隨著幼子一顆腦袋上下點動,簡氏的心放回了肚子裡,將兒子攬到懷裡摟著,簡氏哽咽道:「我的兒,還是你貼心!」完全忘了姜長煥被人從江裡撈上來之後她說的「你個不省心的孽障,往後不許你出門,我得親自看著你才行。」
姜長煥抬起雙手,也摟住母親:母親真的被上次的事情嚇壞了,他確實做了一件錯事。
兒子那並不寬厚卻已經有些力氣的懷抱令簡氏安心不少,一面摟著兒子不撒手,一面說:「娘這都是為你們好呀!我是你們親娘,會害你們麼?婚姻大事,我是過來人啊!你大哥那個孽障,竟不聽話。我給他千挑萬選的媳婦兒,他居然說不要!人家好好的姑娘,哪裡凶惡啦?」自從姜長煥落過一次水,簡氏就染上了嘮叨的毛病,絮絮地說著長子「不聽話」。
姜長煥知道,昨天他大哥跟他娘說過話之後,家裡就不甚太平。他娘哭了好一陣兒,然後他大哥就被他爹給狠捶了一頓,現在還在床上沒爬起來呢。唉,親娘哎,您這念嘮的功力見漲啊!
姜長煥胡亂拍著簡氏的背,問道:「哥哥怎麼說的啊?娘給他挑的誰家的姑娘當我嫂啊?」自己媳婦有目標了,姜長煥挺有耐心地誘導母親說出更多的情報。
簡氏鬆開兒子坐起身來,咬牙切齒地道:「就是賀知府家的大娘,多好的姑娘呀~哪裡潑辣啦?娶媳婦兒,就要潑辣伶俐的才好。他非不要!非要溫溫柔柔的!他懂甚!二郎你聽娘的啊,娶妻娶賢,那是要能理家過日子,是要過一輩子的,是得能管束得了家裡上下人口,教得了兒女,你忙了她能代能做決斷的。要個軟趴趴、嬌滴滴的嬌小姐回來,後悔得現上吊都晚了。」
【啥?我大姨子?】姜長煥驚呆了。賀知府的長女他也是知道的,傳言裡風風火火的一個姑娘,打理書鋪、管理家務,樣樣出頭,據說因逍遙生的書稿暢銷,為了叫這小子按時交稿,曾經帶人堵到了逍遙生家門口。姜長煥也喜歡看賀家那間綠汀書坊出的書,也恨不得將逍遙生捉到眼前寫一個字他看一個字,挺感激有人催稿子來的。但是一個女人這麼幹,就有點不大斯文了。娘居然喜歡那樣的兒媳婦?
換了他,也不喜歡大姨子那樣的。還是他媳婦兒好,又懂事又乖巧,生得還很好看。姜長煥舔了舔手背。
簡氏見二兒子聽話又乖順地跟她念叨,更加大力批判長子:「那是什麼眼神兒?人家姑娘哪裡不好啦?你可千萬不能學他呀!你的事兒要能成,可不容易,賀家娘子爽快人,她教出來的閨女,不會差的。我還怕要人家兩個閨女人家不肯答應呢,你大哥那個孽障不知道惜福,你可別學他!」其實簡氏並非麗芳不可,相較起來,麗芳也有那麼一點衝動的毛病。可她選中的人,兒子否決了,她就不痛快了,眼裡就只剩下麗芳的好處來了。
【大哥眼神兒挺好,謝大哥。】姜長煥又摸了摸手背,爽快地道:「娘放心,我聽話。不過……哥哥要怎麼辦?」他年紀雖小,一些常識還是知道的,到了婚齡的哥哥的事情還沒定下來,底下兄弟就不大好辦,對吧?總有一個先來後到。
簡氏一抹眼淚,恨恨地道:「我去看看那個孽障要做甚!總得將他的事兒拿出個章程來,才輪到辦你的事兒啊。哎喲,可叫我省心又貼心的兒子得等一等了。你聽話,去讀書,啊,放靈醒點兒,別學他。」
姜長煥趁機要求:「我想打兩套拳去,強身健體。」
簡氏猶豫了一下:「不要淘氣。」
「我以前年紀小才淘氣來的,現在長大了,當然要懂事兒啦。」姜長煥順著母親的語氣裝乖寶寶。
簡氏滿意地捏捏小兒子的臉頰,叮囑他:「天冷,出了汗不要覺得熱就不穿大衣裳了,練完拳趕緊的擦汗穿衣。」得到肯定的保證之後,起身去跟大兒子「談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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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兒子正對著一盆臘梅傻笑。
姜長煬作為家中長子,雖得父母關愛,受到的要求也比較嚴格,養成了看起來十分穩重的性格。似這般傻笑的行為,是根本不應該出現的!簡氏看著就來氣,放重了腳步,口裡還說:「親娘來的都不知道,你這是做甚哩?!」
姜長煬還沒醒過神兒來。
直到簡氏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他刷地跳了起來,反手一擰,差點擰著簡氏的胳膊,把親娘的腦袋按到桌子上!
簡氏一聲驚嚇卡在了嗓子眼兒裡,姜長煬發現擰錯了人,連忙鬆手:「娘,娘你沒事吧?」
沒事也叫你嚇出事兒來了!簡氏左手揉著右肩,只覺疼得厲害,反手一巴掌拍到了兒子的腦袋上:「你發的什麼瘋?!」
姜長煬自知理虧,一句不敢辯,訕訕地陪著不是,又扶著簡氏坐下,伸手給簡氏揉肩膀:「不知道娘過來,是我疏忽了。娘有什麼事?」
「哦,我養了個不聽話的兒子,兒子不去看我,我只好來看兒子啦。怎麼?非得『有事』親娘才能看親兒子?」簡氏氣不大順,說話也陰陽怪氣了起來。
姜長煬陪笑道:「怎麼會?」
「行了,少來!我就是個操心老媽子的命,好心被當成驢肝腑,還得再來問少爺,您想怎麼辦吶?!」似乎自從次子落水之後,簡氏就從斯斯文文變得有點潑辣了起來。
姜長煬繼續陪笑,婚姻大事,爹娘再給你面子問你的意見,最終做決定的還是父母啊!這家裡的情況,他爹畏妻如虎,說話算數的是娘。
簡氏哼道:「別裝委屈啦,有話說話!」
姜長煬小聲地道:「那個,不是賀知府的大千金不好。娘您看,我有鞋、二郎也有鞋,都是好鞋子,是吧?可要二郎穿我的鞋子,那就拖拖趿趿,他走路得磕磕絆絆的,興許還要掉。要我穿二郎的鞋子,那就更慘了,腳是要擠壞掉的。不是有個老話,叫『削足適履』麼?鞋是好鞋,可不值當把腳剁了的呀!」
簡氏虎著臉問道:「哦,那大少爺想要什麼樣的鞋呢?還是已經看中什麼鞋了?」
姜長煬的臉騰地也紅了。
簡氏伸手往他胳膊上死命一掐:「你倒是說啊!」
姜長煬才斯斯艾艾地說了一個人:「娘還記得,往寧鄉縣接二郎的時候,那裡彭知縣家的姑娘麼?」
簡氏皺眉道:「大的小的?大的太悶,小的看著又不懂事兒的樣兒。」
姜長煬忙說:「彭家大娘雖不聲不響,可文文靜靜的樣樣周到。兒就是看到她父母與爹娘應酬,她卻暗地裡將事情都安置好了,才……呃,賀家大娘,乍乍呼呼的,不好。」
簡氏沉吟道:「唔,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
姜長煬心頭一喜:「是吧?」
簡氏白了他一眼,恨聲道:「真是不識貨!」姜長煬偷笑兩聲,見母親起身,忙恭送她離開,猶不忘添上一句:「那爹那裡?」
「有我!」如果不和知府家姑娘比的話,知縣家的孩子也是可以的。只是文官與武官雖無明文規定不許通婚,但是大家都默默地遵守著某個規則,只與自己圈子裡的人通婚。如果是自己心喜的兒媳婦人選,簡氏是願意努力爭取的,這個無可不可的,讓她拚命努力,她就不點不那麼痛快。
待與姜正清一說,姜正清道:「也沒什麼好挑剔的啦,咱又不是什麼親王郡王。要不是拚命得了這麼個千戶,只以奉國中尉,讀書人怕不願正眼瞧咱哩。」
簡氏咬著一口細米白牙,道:「這樣,請賀家娘子做媒,給大郎說彭家姑娘。等事兒成了,再請親家做媒,求娶賀家二娘。如何?」
姜正清笑道:「我正說哩,賀知府似不喜楚王,你別叫王府摻進來就好。」
「這還用你說?」
夫妻二人商定了策略,便由簡氏藉著年前走訪的由頭,往府衙那裡去。正好過年彭家人多半是要到州府來的,韓燕娘從中透個氣兒,其事若成,過完年就可請官媒上門了。
簡氏到府衙的時間極巧,正趕上趙琪請的官媒上門提親。此情此景,簡氏不由笑了——可真是太巧了!又有些失落:縱然長子願意,自家也晚了一步。趙琪少年舉人,進士苗子,這才是賀家這樣的人物中意的女婿,自己兩個兒子當然是好的,可惜了身份上略有隔閡。
再有隔閡也要做成!簡氏握緊了帕子。不是她迷信,她原本就很中意賀家二娘,見過的這麼多小娘子裡,這是頂尖兒的頭一份兒,要她說,便是楚王妃,那通體的氣派也不如這小姑娘。自從賀家二娘將她兒子從水裡撈出來之後,這般願望就代表性地強烈了起來。簡氏認定了瑤芳就是最佳的兒媳婦人選,是她兒子的貴人。多難都得試試!
韓燕娘這裡,簡氏與彭娘子都是她好友,兩家做親家,她樂觀其成。雖有文武之別,然姜長煬是家中長子,其父掙了個世襲的千戶,也不算辱沒彭家女兒。再有一樣,彭知縣的出身上也有些不上不下的——他沒中進士。權衡再三,覺得這差使可做,韓燕娘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到得彭娘子來拜年時,韓燕娘與彭娘子推心置腹地一說,彭娘子也是中意的。正巧麗芳與趙琪定親在明年開春,彭娘子不免有些「人云亦云」,也想在春天裡與姜家定下來——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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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七年的春節,因知道有兩件喜事的到來,瑤芳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麗芳因要定親,整個人都軟和了下來。正月裡不動針線剪子,她便描了許多花樣子,看得瑤芳偷笑不已,在麗芳的眼刀飛過來之前,她飛快地跑到韓燕娘那裡看弟弟去了。
新生兒如今養得白白嫩嫩,是個好脾氣的寶寶,看著他,韓燕娘與瑤芳兩人的眼神兒都柔和了下來。瑤芳抱孩子的姿勢很標準,韓燕娘看了,心道:這是個不用操心的。瑤芳逗了一會兒寶寶,問韓燕娘:「爹還沒想出名字來?」
韓燕娘沒好氣地道:「指望著他,黃花菜都涼了。昨兒想了個名兒,叫『平章』,我說,『這名兒也忒大了些,不如先起個小名兒叫著』。這不,又想去了。」平章有宰相之意,是以韓燕娘以為稍有不妥。
瑤芳看著正在抵著腳丫往嘴上湊的弟弟,伸手將他的嘴巴給救了回來:「平章就挺好的,難得有這般巧的。至於大不大,那人名兒還有起叫萬歲的呢。」
韓燕娘想了一想:「果然。那就叫平章吧。」
瑤芳笑道:「我去看哥哥去,他那兒正收拾行李呢。」
於是賀敬文想破了頭擬了五個小名兒叫老婆選,回來卻得到一句:「就叫平章好了。」險些沒吐血。
韓燕娘沒理他那一臉衰樣,轉而說起正事來:「俊哥要回鄉縣試的事兒,你到底是個什麼章程?」
賀敬文將紙團一團扔到熏籠裡燒了,看著紙張變成了灰,才漫應一聲:「不是說好了麼?既然張先生覺得他能一試,那就試試。今年得中,明年就是秋闈,索性一併考完了再回來。中了就再試試,不中,回來再學二年就是了。早些考,一場不中再等下一場,等得起。」
韓燕娘瞪眼:「這不是早就說定了的麼?我說的是,今年大計,你就要動身去京裡了。你得帶著一個師爺上京管文書,這裡也得留一個師爺。家裡又老的老、小的小,離不開人,你好叫俊哥孤身返鄉?」
賀敬文頰上肌肉一抽:「那你說怎麼著?」他這是真沒想到。
【MD!真想掐死這個沒主意的王八蛋!】韓燕娘氣得一哆嗦:「我!去!想!」她原以為長子出行這樣的大事,丈夫已經安排妥當的了,誰知道他根本沒主意。得虧自己多問了一句!
賀敬文也哆嗦,嚇的:「那你慢慢想,想著了告訴我一聲就是了。」
「滾!」
賀敬文圓潤地滾了。到門口又遇到了兄妹倆聯袂而來,見到賀敬文,兩人都垂手而立。賀敬文不敢在老婆門口罵孩子,說一句:「你們來了,正好,俊哥,你娘有事要跟你商議呢,瑤芳也跟著參詳參詳。」自打瑤芳將綠汀書坊經營得有聲有色,家裡人也漸斬不拿她當孩子看了。
兄妹倆目送父親灰溜溜地離開,相視一笑,一齊進來叫「娘」。兄妹倆其實已經商議好了,此番由賀成章奉羅老太太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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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建議是瑤芳提出來的,因賀成章說:「娘是走不開的,弟弟還小,叫娘拋下沒滿週歲的兒子陪我回鄉?哪怕說是祭祖,也是不行的。頂好到明年,爹大計也過了,也好請個假,咱們全家回老家去祭祖。娘和弟弟還不曾到老宅裡去過呢。還有阿姐,她都要定親了,怎麼能亂跑?」
瑤芳想弄死楚王的心都有了!只得退而求其次:「那,請阿婆同行,可不可以?」
賀成章還擔心:「阿婆年紀不小了,春寒料峭的時候,要勞動她老人家出行,未免不孝。我不過是考個試,爹已經寫了書,張先生應有書信,到了那裡,我投書尋熟人,自能尋到保人入場。考完發了榜,落第就回來再讀書,中了,就在老家縣學、府學裡讀書準備鄉試。叫捧硯跟著,你或許不記得了,咱們老家的老安,很是忠心的。」
這一點瑤芳就不讚成了,拿鐵筷子捅了捅炭盆裡的銀霜炭,沉聲道:「哥哥先別急著將事情都兜攬了去,有些事情,哥哥辦到的。譬如舅家。」
提到李家,賀成章就不吱聲了。瑤芳冷靜地道:「李家再不講理,也是咱們外婆家,舅舅是長輩。哥哥再有理,也抵不過輩份兒,」有能抵過的,那得是潑天的權勢,「有阿婆在,事情就會好辦得多。且阿婆身上有誥命。再者,我看阿婆在這裡過得也不很快活,回去也好抖抖威風不是?怎知阿婆不樂意?」
賀成章被說服了:「這樣家裡就剩下三個女人帶著個孩子了,這……」
瑤芳笑道:「咱家統共兩個半男人,還都有事兒,有什麼辦法呢?哥哥信不過我麼?再說了,阿姐與趙舉人的事情眼下就算是定了,只剩走個過場。他還在呢,有些事情,方便不方便的,還有他跑腿兒。」
說到趙琪,賀成章的眉頭鬆了開來:「那好,咱們尋娘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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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韓燕娘,瑤芳就不出頭了,由賀成章慢慢將方才的分析說了。韓燕娘枕邊常聽賀敬文說大舅子不好,還以為是賀敬文不會做人,此時聽兒子說李家不好相與,大吃一驚:「你們離家的時候才多大?別聽風就是雨。」
賀成章滿面羞慚之色:「我親娘的靈堂上,我親見的,能有假麼?」
此事連韓燕娘都不能保證完美應付——她是填房,見了元配的娘家人,總是覺得要矮半頭。確實是由羅老太太出面比較妥當。韓燕娘又擔心羅老太太的身體:「不是我攔著,萬一老太太旅途勞累小有不適,你怎麼辦?」
瑤芳想的卻是,這楚王不知道作不作亂呢,老太太留在這裡也是危險,還不如早早回去呢。便說:「不如問問老太太。」
韓燕娘左右為難,不好攔著兒子前程,也不敢拿婆婆的身體冒險,只得同意了瑤芳的建議。哪知羅老太太一點猶豫也沒有,扶著杖站了起來:「我原也這麼想的,李家難纏,俊哥小孩子家,與舅舅爭吵總是失禮的。」
賀成章一雙眼睛淚汪汪的:「孫兒不孝,還要叫阿婆長途跋涉。」
老太太見狀十分心疼,招手將他喚到身邊撫背安慰道:「許久沒回去啦,我也想家了,正好你也一同回去,可給你祖父、曾祖重修葺一下墳墓。你爹補了官兒,都還沒回去呢。我的行裝都收拾好啦。」說完,看了韓燕娘一眼。
韓燕娘慚愧道:「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太太笑了:「大姐兒的事兒,一辦完,咱們就動身。」湘州離老家比到京城近些,滿打滿算,半個月的路程。買舟東下,可日夜不停,興許半月都不用。
隨著老太太一鎚定音,府衙進入了最後的忙碌。賀敬文赴京的行裝、人員,賀成章奉羅老太太返鄉的行頭,麗芳放定的準備……
如此忙碌,竟無暇顧及其他。直到賀家收了趙琪的定禮,一整套的金首飾連匣子擺到了麗芳的妝台上,賀家回的新衫也穿在了趙琪的身上。賀敬文父子才匆忙動身,先是賀成章奉祖母返鄉。賀敬文親送了百餘里,這才轉回來北上。
今年湖廣道排序略晚一些,他正好慢慢悠悠過去,在京城裡交際一二,往容尚書那兒說幾句楚王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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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走,整個府衙都空曠了許多。賀敬文帶走了谷師爺,張先生辭以老病,留在府衙幫忙看家。老安人帶走了宋平夫婦聽使,瑤芳便召來宋掌櫃,讓他辛苦幾個月,兼顧兩頭。如此一番安排,倒也不顯慌亂。
只苦了受親家所托,往府衙與韓燕娘提一提親事的彭娘子。彭娘子自打定了女婿,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姜正煬生得一表人材,也是允文允武,又是世襲的千戶,只要他不死在親爹前頭,彭敏就是板上釘釘的五品誥命。彭娘子如今四十歲了,才得一個七品敕命而已。
親家有托,彭娘子自不推辭,可不幸趕上了大計之年,賀家當家人不在家!雖然大家都知道賀敬文是個擺設,然而只要他不發話,這事就難成。哪怕韓燕娘強行將閨女嫁了,只要賀敬文不樂意,回來他還能將這親事給追回來。
等彭娘子將自家女兒定親的事情忙完,回頭一看,賀敬文已然上京了,她能做的,就是先探探韓燕娘的口風。韓燕娘聽她傳來的話就有些怔:「我們二姐兒?她今年才十一,不瞞你說,我還想留她二年,等她十三、四了再說的。到時候,趙姑爺是龍是鳳也看出來了,我們俊哥的功名如何也有數兒了。再有,旁人家孩子是個什麼前程,十一二歲哪能看得出來?俊哥年長,他的事情還沒定,妹子不好搶先的。」照她估計,兩人的考運應該都不錯的,哪怕不太好,趙琪也能跟賀敬文似的以舉人補上官的。俊哥樣貌俊美,前程只要略好些,一個有力的岳父是跑不掉的。
爹是四品知府,姐夫、兄長都有功名,韓燕娘希望瑤芳能嫁得更好。到時候擇個年紀比瑤芳略大一點的女婿,知道疼人。男人,還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年紀小時看的是父祖,父祖要是死了呢?
彭娘子道:「那……我去辭了那家?」
韓燕娘道:「且慢,我並不是要推搪。我們老爺還沒回來,此事我是不能做主的,我說的是我自己的想法兒。成不與成,還得要她父親說了算。你只說與簡娘子,老爺沒有回來,我實不敢自專。等他回來,要罵我頭髮長見識短,只知道算這些小九九也說不定。他那人有些呆氣,看著孩子好,不定會有什麼想法。」
彭娘子如今跟親家就更親一些,委婉地將韓燕娘的打算說給了簡氏聽。簡氏是一心想要瑤芳做兒媳婦兒的,對彭娘子道:「我實是中意賀家二娘,還請親家再跑一趟。我的兒子我知道,小時候是淘氣些,叫人看不中也是他的錯。可當今天子聖明,許從宗室內擇其優者授官,我這二郎,從今收心,讀書習武,必要他考個前程出來,絕不辱沒了好姑娘。韓娘子不必一口答應了我,兒女婚事,必要父親做主,等賀知府回來了,我們再登門商議,如何?」
彭娘子又做了一回傳聲筒。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韓燕娘雖覺得眼下議親為時尚早,且賀敬文自己說的,想要進士女婿,此事有些說不好,卻也不好回絕了。簡氏實在是太通情達理了。韓燕娘也在考慮簡氏所說的可能性,只要姜長煥能達到其父的水平,一個世襲千戶,也頗能拿得出手了。
韓燕娘便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不反對。具體如何,得看賀敬文怎麼說,當然,等瑤芳再長大一點,也得問問閨女的心意。因瑤芳年紀還小,事情又沒有確定,韓燕娘也不將此事向瑤芳提起。
等到四月初,老家來信,賀成章不但中了秀才,還好運地考進了廩生之列。如今正在老家住下,預備溫習功課,以備秋闈。賀成章給妹妹的信裡寫道,他知道自己能中秀才,然而秋闈卻頗覺艱難。秀才考的知識比較死,他腦子好使,很容易就過了。到了鄉試,做的文章要求就比較高,且周圍都是俊彥,他年紀小,見識也比別人少些,恐有疏忽,怕要再等三年。不過今年想下場試試,感受一下氣氛,也好有個準備。如果不中,他還回來。
韓燕娘確定賀成章中了秀才,才寫了一封信給他,說了姜家想提親的事兒,問兒子的意見。賀成章思忖了一下,回信寫:少公子幼年頑皮,讀書不錯。然而婚姻之事,還須父母做主,懇請父母多多留意,少公子本人是否喜愛瑤芳。他還記得當初姜長煥手欠欺負他妹子的事兒。
韓燕娘心中有數,姜家小兒子其他條件都好,瑤芳真要嫁過去了跟彭敏這閨中密友還是妯娌。就剩一條:跟瑤芳合不合得來。只要賀敬文回來之後拿不出能說得過去的反對理由,問了瑤芳,她也不討厭姜家小兒子,那韓燕娘就想答應這事兒了。前提是,等要瑤芳過了十六歲再出門子。嫁得太早,也是太累。
不想賀敬文在京裡像是呆上了癮,三月抵京、四月面聖,面完聖還不回來,滯留到了五月才動身返程。賀敬文這是算好了的,他就想把自己撂路上,熬過六月份兒,七月到家才是最好——楚王生日在六月,賀敬文一點也不想去王府道賀。
韓燕娘領著兒女在府衙裡日盼夜盼,死活盼不回來他了。瑤芳隱約猜著了賀敬文的意思,無奈之餘倒也安心:不會被打成楚藩叛黨了。
韓燕娘也猜到賀敬文為何如此拖拉,將賀敬文埋怨個底朝天:「天下有這麼遇事就縮的人麼?王府在這裡又跑不掉,他人不去,禮也得到啊。還得我去糊!」
瑤芳勸道:「我看娘也不必去了。不然爹回來又要說了。反正爹是朝廷的官兒,也不用巴結藩王,咱們禮到就行了,也不用很厚的禮。」
韓燕娘猶豫地問:「這……不大好吧?」
瑤芳道:「《左官律》後,何朝不重朝廷而薄藩屏?」
麗芳因問:「《左官律》是什麼?」
瑤芳答道:「是漢法,嚴禁中樞官員往藩國任職,違者嚴懲。是七國之亂以後,漢廷特特製定的律法。」
七國之亂韓燕娘與麗芳就都知道了,韓燕娘道:「那就走尋常的禮吧。反正你爹與楚王也是不睦,送多少禮也討不了人家歡心。大姐兒跟我來擬單子,二姐兒去看看今天的邸報有什麼消息。」
瑤芳笑應了一聲,往張先生那裡取邸報看。張先生也痛快,一臉喜色地將邸報遞給了瑤芳,開心地宣佈:「吳貴妃產下一子,這下王才人無法囤積居奇了。」
瑤芳:【你娘!居然不是張麗嬪,居然是吳貴妃!她不該現在生的啊!我就知道王才人是來搗亂的。】將邸報捲了一卷,瑤芳淡定地道:「是啊,將來還未可知。」等娘娘生了太子,你們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