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說,打哈欠是為了幫大腦降溫,關係越親密的人,打哈欠越容易傳染。而患有憂鬱症的人,即使看到別人打哈欠,也很少打哈欠。
李昌就覺得自己最近得了憂鬱症,因為他明明很困,卻不會常常打哈欠了。
很久沒有打哈欠了。
據說只有死人才不會打哈欠。或許,自己從那天起,就已經成了行尸走肉吧。
自從那天和好友周明玩過一場怪異的遊戲,吃過一頓無聊的宵夜後,他們七個人的人生至此徹底改變。改變到就連老爸老媽,甚至於他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李昌很想丟下一切,不讀書了,回老家。他最近常常回憶老家的模樣。家裡很窮,他和父母住在一條巷子深處。
那鬼地方彷彿時代片中上世紀八十年代最常見的小巷,散佈著若干個院門,若干水泥板連成的一條小路。
年頭久了,步行或是推著自行車走在上面時,水泥板隨腳步匡當作響,若是下雨天,沒準還會從縫隙裡濺出一縫泥水,落到鞋面上。
通向自家唯一的小路旁,牆角縫隙很大,青草挨挨擠擠地露出頭,夏天裡的幾場雨後,它們爭相瘋長,迷離草色上,開出雛菊樣的花。花,總是在風裡微微搖晃,多看一會兒,就會看呆住。
唉,還真是患上了憂鬱症。不是有人說只有快死的人,才會緬懷過去嗎?他們七人已經照著那個人的話做了,詛咒應該解除了。
李昌搖晃著腦袋,提了兩瓶小酒走進公寓的電梯間。電梯發出單調蒼白的「叮咚」聲,金屬門朝著兩側緩緩滑開。
電梯間的燈早就壞掉了,電梯裡慘白的光射出來,像是一團詭異的白色油脂,腐蝕著周圍的黑暗。
「好冷。」李昌摸了摸裸露的臂膀,打了個冷顫。電梯間還真是陰森的地方,明明今天的溫度高達三十多度,怎麼還會如此冷?
他剛想走進電梯,突然,面前的電梯抖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進去的他眼巴巴的看著電梯門居然莫名其妙的關閉了。
「搞什麼啊!」李昌大罵著,使勁的一腳踢在電梯門上。金屬材質的門發出「乒兵」鑼聲,刺耳得很:「這個破公寓,如果不是老子沒多少錢,絕對不住這鬼地方。」
李昌租的公寓確實很老舊,電梯也經常出問題。要不是他新交的女友非要他單獨出來住,家庭不富裕的他肯定不願意花這點冤枉錢的。為了房租,他還要打一份挺繁瑣的工呢。
電梯的指示燈,緩緩朝最頂層移動。就在他憤怒不已的時候,耳朵裡猛地又傳來了一聲「叮咚」聲。這是電梯就位,開門的聲音。李昌愣了愣,朝右邊看去。
這一看,他整個人都呆了。
右側同樣有一部電梯,已經開啟了。金屬的光澤伴著慘白的燈光,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李昌咕噥著:「這鬼地方好像是一梯四戶的老房子,什麼時候冒出第二座電梯了?」
說是這麼說,他卻也不敢確定。畢竟剛搬來不久,誰知這棟公寓是不是確實是兩座電梯,而他從來就沒有注意到而已。不過那座從未注意到的電梯看起來似乎很恐怖。
電梯裡空空蕩蕩的,地面似乎還有某些可疑的紅色噴濺物。噴濺物已經乾涸了,如透明膠般貼在地板和牆面下方。但是在微弱光線的照耀下,還是顯眼得很。特別是電梯中,不停往外冒著剌骨的涼氣。
「或許我從前真沒有注意到吧。」李昌撓了撓腦袋,心裡終究還是有些害怕,不敢進去。他瞅著左邊的電梯。可是電梯到了頂層十八樓後,就固定在了那兒,完全沒有準備下來的意思。
「該死,到底是什麼人把電梯門給堵住了。還要不要人活了!」他罵道。用力按了按向上的按鈕,左邊的電梯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李昌看了看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今天爬山很累,而且又做了那種事。要他爬樓梯,他絕對不願意,等了又等,電梯還是沒有從十八樓下來。他只得罵罵咧咧的走進右側那部現成的電梯中。
一進門,李昌就感覺裡邊的溫度,似乎比外邊冷得多。大約只有十七八度左右。穿著單薄的他不由得抱起了臂膀,「誰把冷氣開這麼大,不用交電費啊。難怪這破爛公寓的管理費不便宜,全被浪費了。」
李昌隨手按了十五樓的按鈕。電梯門無聲的合攏了,猶如和世界隔絕了一般,將外邊的顏色全部割斷。電梯輕微一抖,開始往上移動。
一樓、二樓、三樓……
他無聊的掏出手機刷著朋友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李昌感覺哪裡有些不太對勁,今天的朋友圈居然只有一個人。而且那傢伙老是一個人在亂刷存在感,不停地找他搭訕,最煩人的是他說的話,全是不清不楚,令李昌無法理解的東西。
雖然是文字,可李昌就是看不懂意思。
「怪咖一個。」李昌刷了這個怪咖的名字,姓名欄居然是空白的。怪了,什麼時候註冊名可以留空白了?況且,自己的朋友圈裡似乎沒有這個人吧?他什麼時候加自己的!
正當李昌不準備理會這怪人時,無名怪人突然又彈出了一個對話框,「你在,電梯裡,對吧?」
李昌愣了愣。這傢伙是怎麼知道自己正在坐電梯的?
「你在,電梯裡,對吧?」同樣的話,無名怪人又彈了一次。
李昌頓時好奇起來,回覆道:「對啊,你是誰?」
「我不是誰。」
無名怪人回答了這四個字後,陷入一陣沉默中。
李昌撇撇嘴,故弄玄虛的傢伙。正準備打字罵他時,怪人的對話框再次彈出幾個字:「我也在,電梯裡。」
就這幾個字,頓時令李昌感到頭皮發麻。什麼玩意兒,居然故意嚇他。李昌想是這樣想,但還是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電梯。這部老舊的電梯裡,除了一地紅色的污垢外,什麼也沒有。
更沒有除了他以外的別人。
「你白痴啊,居然嚇我。別讓我逮到你是誰,否則揍死你。」李昌已經斷定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肯定是自己的仇人。自己的女友是從別人手上搶來的,會不會是情敵?
不對,那個所謂的情敵,明明膽小得很,連自己的女友都看不起他,分手時甚至還哭哭啼啼了好一陣子。
李昌搖著腦袋,想把這傢伙踢出朋友圈。可是還沒等他動作,對話框彈出了一張圖片。
他的視線才接觸到這張圖片,就嚇得一把將手機扔出去,李昌感覺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剌骨的寒意不停地往脊背上爬。
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手機摔在地上,在電梯中滾動了幾下後,停止了。屏幕上的照片赫然顯示著一縷頭髮,一縷令李昌熟悉無比的頭髮!可是這些頭髮,明明已經當著他們七個人的面,被燒掉了!
「這混蛋究竟是哪裡弄來的照片!」李昌藉著大罵壯膽,他撿回手機,打字的手不停發抖,「混賬,你究竟是誰?」
等他在對話框中打入這些字後,居然彈出了消息發送失敗的訊息。猛然間,李昌覺得不對勁,他突然又想起了可怕的事。
電梯裡明明是沒有訊號的,他剛剛怎麼可能刷得了朋友圈,和那個怪人對話?李昌越發的恐懼,他瘋了似的翻手機上的紀錄。
紀錄裡,朋友圈沒有刷新成功。甚至,沒有那段對話紀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昌怕得要死,他雖然有些笨,但卻絕對不是沒腦袋。可尋思了半晌後,什麼頭緒也沒有。難道是,自己撞鬼了?
似乎只有撞鬼,才能解釋當前的事。
他的身體不停的顏抖著,冷汗直冒。
不對!
該死,那個混蛋該不會是騙了我們?
李昌急忙想撥周偉的電話,電話一陣嘟嘟聲,該死,怎麼又忘了電梯裡沒有訊號!他焦急的在空蕩蕩的電梯裡走來走去,等待著到達十五樓,到有訊號的地方通知其他六個人。
可是,左等右等,他都沒有等到電梯門發出到達的「叮咚」聲。
怪了。電梯哪怕再慢,也不可能如此慢吧!李昌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整個人頓時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已經,已經過了五分多鐘了,怎麼電梯還在往上移動,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這台電梯,究竟想將他帶去哪?
不過,李昌已經沒有時間想太多了。電梯上的樓層顯示數字不停地跳動著,已經升到了二十九樓。
你妹的,這棟老公寓總共才十八樓,哪裡來的二十九樓?
李昌嚇得將身體捲縮在電梯的一角,一動也不敢動,詭異的情況令他無法思考。
從二十九樓一直升到九十九樓。在樓層顯示跳出九十九這個極限數字後,電梯終於微微一頓,停住了。
揚聲器發出單調恐怖的「叮咚」聲。電梯門向兩側滑開,露出外部漆黑的世界。李昌只看了一眼,就拚命閉上眼睛。
會死!一定會死!
李昌居然在電梯外看到了令他恐懼又熟悉的玩意兒,他根本就不想出去。但是事情的發展,早已由不得他了。電梯外,一團黑漆漆的物體飛撲過來,將他倒捲著纏了出去。
在他生命的最後,李昌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嚎,然後便是急速墜落的失重感……
果然!詛咒!
詛咒根本就,沒有結束!
當我感覺不對勁,使勁掰開十五樓的電梯門時。一個令人驚恐的景象出現在眼前。電梯留在十五樓電梯井的位置,惡臭四溢。自己一聞,就聞出了問題。
那是屍臭,噁心到極點的屍臭。
公寓太老舊了,住戶不多,所以電梯壞了沒人來檢修不說,甚至散發著如此惡劣的屍臭味,也沒人在意。
我一邊感嘆著要住就應該住管理完善的公寓,否則死了也不會有人管,一邊四處檢查屍體在哪裡。
正猶豫著是不是先報警時,突然一個古怪的現象映入眼簾。
電梯的天花板上,不斷地滲出血,黑乎乎的,臭氣熏天的烏血,那些血黏稠得猶如在絞肉機裡攪拌過,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殘渣混雜其中,那應該是碎裂的組織!
我拿著手機的手頓時停了下來,腦袋麻木的往上抬,一眨不眨的看著天花板。
屍體,恐怕就在電梯上方。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中醞釀,我沒敢再猶豫,馬上報了警。警方來得很快,他們將天花板撬開,取出屍體時,全都大吃一驚。
那具屍體果然是李昌的。但剩下的屍骨,已經不能用「具」這個數量單位來形容了。警官捏著鼻子,大聲說:「咋個都變成了渣渣,這東西屍檢起來,怕是要人命哦!」
我在旁邊做筆錄,不停的偷瞥屍體。屍體上手機和鑰匙都在,衣服裡也有身份證。已經確定是李昌無誤。可沒有人能看得清楚屍體的臉。屍骨早已經碎了一地,彷彿是從極高的高空摔下來般,不但骨頭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就連肌肉組織也成了殘渣。
可想而知,在下墜時,加速度有多快,撞擊有多猛烈。甚至電梯天花板上的柵欄格子,也因為李昌的速度而變成了篩子,將他的肌肉切割成了一點一點的小塊狀物,血流得到處都是,甚至最底層的電梯井,也積滿了殷紅惡臭的污血。
噁心的一幕看得我眉頭直皺。怪了,這棟公寓十八層,就算李昌是從十八樓的電梯井裡掉下去的,怎麼算,到十五樓也不過九公尺。
九公尺的高度,都不一定摔得死人,怎麼可能將李昌摔成這樣。如果不是親眼沿到的話,我都以為這堆爛肉是從數萬公尺的高空直接跌落在水泥地上造成的效果。
怪,實在是太古怪了!
況且,更怪的是,一個死了最多一天的人,怎麼會散發如此強烈的惡臭呢?
瞥方也覺得有些奇怪。簡單的做了筆錄後,就要求我先離開。但是一個法醫的話,卻硬生生的令我停住腳步。那位法醫戴著乳膠手套,例落的翻了屍體上的爛肉幾下,頓時驚訝道:「這是謀殺!」
「謀殺?這麼快就能判斷出來?」一個老警察吃驚的問。
「如果是別的屍體,肉爛成這樣,我恐怕就要費腦筋了。但是這屍體怪得很。」法醫臉色複雜,「他沒有皮膚。不,應該說是這傢伙一邊往下落時,皮腐一點一點被人為的剝掉了。」
「這怎麼可能!」警察臉色立刻煞白,「老師傅,你可別亂說。這都是要寫進檔案的。」
法醫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我曉得要寫進檔案,但是事實擺在面前,就這麼詭異,咋個辦嘛!」
我一動不動的偷聽著,心裡的疑惑波濤洶湧,法醫說的東西,何止能用「詭異」道個詞來概括。簡直就是見鬼了,有什麼東西能夠一邊下落,一邊剝一個活人的皮膚?能將李昌從高空摔下來,摔成爛肉,也不知道那所謂的高空,究竟有多高。但這公寓,明明只有十八層而已。
皮膚,又是沒有皮膚!
我頭皮發麻的想起洞穴中那些死後沒有皮府的美國人和探險者,突然渾身一顫。難道李昌的死,和他們七人欺騙獻祭我和秦思夢有關?知道事情沒成,所以周偉背後的影子人,開始報復他們了?
不對,這個推斷總覺得有問題。影子人終究還是人,無論如何,他最多只是智商高手段惡劣。但是李昌的死亡,顯然有一股超自然的因素在作祟。
不行,一定要將電梯中的監視器影像搞到手看看。
我一邊思忖著,一邊朝管理室走去。結果管理員卻告訴我,監視器系統已經被警方取走了。我氣得直跺腳。
該死,真該死。進入警方手裡的證物,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弄不出來。
我躊躇了許久,才猶豫的撥通了秦思夢的電話。
「醬油臉,你找我幹嘛?」電話那一邊,慵懶的秦思夢慢吞吞的問。
「有件事,想請妳幫忙。妳不是說自己家族在春城勢力大嗎?能不能替我從警方那裡弄到紫苑小區8棟的監視器影像。」我儘量緩慢的說,但語氣裡一絲一毫求人的意思也無。
「就你這語氣,也是來求人的?」秦思夢嗤之以鼻,剛想劈頭蓋臉的羞辱我一番後拒絕。
結果我一句話塞住了她的嘴:「李昌死了。」
「李昌死了?」校花結巴了一下,突然笑道:「他該死,他死了關我什麼事!」
「當然有關係。他死得太離奇古怪了,我怕,我們也會死!」我一字一句的說道。
「怎麼可能!」秦思夢冷哼:「算命的說我能活九十歲。」
「總之,可以的話,就幫我弄到監視器畫面。」我懶得跟她扯:「給妳一個下午的時間,我們六點半,在昨天的餐館碰面。」
說完,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掛斷前,仍舊能聽到秦思夢撕心裂肺的大罵我不懂得求人,不解風情!
我微微一笑,這個校花,還真是糾結的生物呢。
警方已經收拾好李昌的屍體,在電梯間前拉起了警戒線。我也正準備爬樓梯離開時,突然,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個身影頗為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皺了皺眉頭,悄無聲息的跟蹤著他,從安全樓梯一直往上爬。
直到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