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若雲霄飛車，有高潮的時候，自然有低谷的時候。據風水學上說，人時運低時就會撞鬼。你妹的，這世界上鬼肯定沒有。但是喝水塞牙縫的事情，倒是不少。隨便解剖個屍體，都能在眼皮子底下把屍體給弄丟。
該死的，這算什麼事？
孫喆額頭上的冷汗不停滲出，停屍間中涼風吹拂切割著氣流，讓這個封閉的空間更顯得陰森壓抑起來。
他緊緊捏著鉗子，一動也不敢動。只能緩慢的偷偷扭動脖子，尋找屍體的去向。「白眯白眼的，屍、屍、屍、屍體，不可能人間蒸發！」孫喆嚇得都要心肌梗塞了，他找了一圈，都沒看到李進的屍體。停屍間只有幾十平方公尺，又是個封閉的空間。一具一百六十公分高的屍體，不可能說不見就不見。（白眯白眼：川話，指光天化日之下。）
不對，屍體肯定還在停屍間中。只是從靜態，變成了動態。
一想到這，孫喆更恐懼了。
就在這時，一陣惡臭的腥風從他背後吹來，不知什麼東西猛地撞到了背後的解剖推車。推車上無數金屬工具劈哩啪啦的落地，響成一團。孫喆下意識的拖著麻木的雙腿，朝右邊一躲。
腥風從臉上劃過，險些割斷了他的脖子。
他轉身，卻除了倒地的推車和一地的工具外，仍舊什麼也沒看到。剛剛明明有東西想要攻擊自己啊！
孫喆全身都在發抖，他再一次猛地轉過身。可剛轉了一半，空氣破開的聲音帶著強烈的腥臭味又一次襲來。他哪敢遲疑，迅速的朝左邊躲了躲。這混蛋運氣賊好，再次躲過了。
「該死，那股惡臭哪裡來的？」孫喆被臭到想要摀住鼻子。可緊接著，背後便傳來了一聲低啞的嘆氣聲，聽得他一愣。
不，這絕不是什麼嘆氣聲。而是屍體因為腐化而在體內產生了化學氣體，因為觸動了肚子後，不斷將氣體從肛門等空洞排出體外。噁心的腥臭味，正是來自那些排泄的氣體。
難道攻擊自己的東西，是李進的屍體？這怎麼可能！李進明明早已經死了！
孫喆的思緒混亂。他一邊糾結一邊再次躲避未知的攻擊，並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滾到了停屍間的牆角上。背後沒有空間後，這一次，他終於看到了攻擊者的模樣。
一個沒有皮膚，裸露的肌肉一片猩紅的人形怪物，正站在自己跟前不遠處。它的眼珠翻白，眼白一眨不眨的瞅著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前肢已經成了爪子，在昏暗的停屍間燈光下，每一根指頭上，都長出了三寸彎曲鋒利的指甲。這怪物雖然模樣可怖，但仍舊還是保留著人類的形象。
孫喆甚至能依稀辨認出它變化前的樣貌。這個怪物，絕對是李進。可是為什麼一轉眼的工夫，李進的屍體居然變成了眼前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東西。甚至還在本能的驅動下，攻擊自己？
這不科學啊！
眼中只有眼白的怪物，明顯看不到任何東西。但是它似乎能透過氣息來判斷孫喆究竟在哪裡。孫喆一呼吸，怪物的鼻翼立刻不停煽動，緩慢的伸出爪子，用鋒利的指甲妄圖剌穿他的脖子。
孫喆手忙腳亂的躲開了，還好它的動作實在不快，否則學院派的他，現在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他從停屍間牆腳連滾帶爬的跑到了中央，想要活命的慾望戰勝了恐懼，孫喆拚命的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工具。
他的呼吸因為動作而越發劇烈，怪物聞到了氣息後，轉過身，又逼近過來。
將工具抱在懷裡的孫喆，死命的將鉗子、鑷子、刀子朝怪物扔。可是裸露著肌肉的怪物似乎並沒有痛覺神經。廢話，人都在幾天前死了，怎麼會怕痛？
「仙人板板，別過來，別過來。」孫喆打著擺子，一邊像女人似的尖叫，一邊逃。和怪物你追我趕了老半天，終於這傢伙完全沒力氣了。
他氣喘吁吁的捂著快要燃起火的肺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怪物不但不知道痛，甚至不會累。仍舊用僵直的姿勢和速度，緩緩朝他走過來。它的動作彷彿行尸走肉，不但可怖，而且完全沒有感情，只剩下嗜血本能。
「兄弟，兄弟，哥子，別過來了。老子怕你了行不行！」孫喆一身惡寒，絕望的威脅道：「再過來，莫要怪老子出絕招。」
怪物絲毫沒在乎他的威脅。這無力的威脅，恐怕這具早已死掉又神秘運動起來的屍體也聽不到。李進屍體脖子的兩個主動脈傷口處，不斷發出「嗤嗤」聲響。這低噴的氣流噴出聲，也成為了孫喆的催命符。
越是聽得清楚，就代表著怪物越靠近。
孫喆這貨實在沒轍了，他將撿來的工具全部扔了出去，只剩下一把手術刀在手心裡死死拽著。怪物不停的對著他的脖子攻擊，在躲避的時候，孫喆也能清清楚楚的觀察到，李進的屍體早已經不是普通的屍體了，沒有皮膚不說，血紅色的肌肉組織在某種不知名的催化下，變得更加堅硬。
屍體嘴裡的牙齒，犬牙，也越變越長。兩根寒光閃閃的獠牙，竟然已經抵開嘴唇，探了出來。像極了恐怖電影中的殭屍！甚至本來還軟軟的雙腿，也變得越發僵硬，不再邁步，而是隱隱的越來越像是在跳躍。
「老子拚了！」孫喆觀察這怪物的變化，不祥感充斥身心。他明白，再怎麼躲也躲不過這速度開始變快的怪物。他捏了捏手裡的解剖刀，洩憤似的，將它給扔了出去：
「看老子的絕招。孫哥飛刀，例無虛發！」
解剖刀用盡了孫喆全部的求生之力，扔出去的速度還有板有眼的。它還巧之又巧的刺在怪物脖子上的傷口處，居然剌了進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怪物完全沒感覺的繼續逼近，越來越近。再也沒力氣逃跑的孫喆準備閉上眼睛等死。變異的屍體帶著那股惡臭熏天的氣味，一把抓向他。孫喆臉部肌肉抖了抖，間著那股噁心味道，突然又睜開了眼睛。
這股氣味！這股氣味！似乎很熟悉丨
孫喆精神一振，「你妹的仙人板板，一個人類屍體身上，咋個會冒這種氣體。有救了，說不準老子有救了丨」
他在最後一刻險之又險的躲過了怪物的致命爪子。屍體鋒利的指甲刮在背後的牆面瓷磚上，發出剌耳的「嗤啦」聲。瓷磚整齊的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傷痕。
「打火機！打火機！」孫喆躲過之後拚命的朝解剖台跑去，他好不容易才趕在怪物追過來之前將印象中的打火機從床底下翻出來。
「成不成就這一把了，哥子袍哥人家，從不拉稀擺帶。賭不贏，就算死了老子都要拉一個下去墊背。」他拚死閃開怪物的襲擊，尋找到一個可以容身的金屬櫃子，將門拉開。（袍哥人家，從不拉稀擺帶：川話，意思是寧願孤注一擲，也不扭扭捏捏，拖泥帶水。）
怪物沒有意識，自然不清楚他的陰謀。
就在李進的變異屍體再次逼近他時，孫喆估算著距離，深吸一口氣，將點燃的打火機朝怪物的脖子處扔了過去，之後迅速的將金屬門拉上。
只聽轟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像是炸藥點燃般聲勢浩蕩。強大的衝擊力將孫喆藏身的單薄金屬櫃拋向空中，然後又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孫喆被摔得七葷八素，隨即就昏厥了過去。
醒來後，已經被警局的人送進了醫院。李進的屍體被炸成碎片，而孫喆有好幾處軟組織挫傷，在醫院裡躺了兩天才被放出來。
警局調查後，認為是停屍間突然出現了天然氣爆管。而孫喆的鬼話，至今沒有人肯相信。因為那劇烈的爆炸，將停屍間裡的怪物證據炸得乾乾淨淨……
孫喆苦於沒有證據，只能將這件事埋在心裡，本來以為事情就會那麼過去，可是沒過幾天，一個可怕的現象，出現在了他身體上。
「等一等，你說死後又復活的李進屍體，居然因為你將打火機扔出去，而爆炸了。威力還挺大的！」我揮了揮手，大聲打斷了孫喆的講述。
孫喆點了點腦袋：「千真萬確。」
「有意思。」我摸著光秀秀的下巴，開口道：「動物死後，據說屍體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腫脹。而且腫脹的過程非常神奇。大多數人都認為，雖然我們人類也是高等動物，但是在死後，並不會產生腫脹現象。其實，這是大錯特錯的。」
「人類死後，不但會腫脹，而且會爆炸。只是爆炸的現象，只出現在幾種極端的情況下而已。很少有人能親眼看到。」
我用彈簧刀敲了敲地面，「在密封的棺材裡，人類屍體往往有地下爆炸的情況。」孫喆滿臉詫異，「兄弟伙，你太神了，居然連這個都搞得醒火；。哥子佩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搞得醒火：川話，清楚明白的意思。）
「好了，屁話別多說。講講你究竟因為李進的屍體爆炸，而在懷疑什麼！」我不耐煩的再次打斷他。
這貨撓了撓腦殼，乾笑兩聲，「其實很簡單，兄弟，你曉得鯨魚不？鯨魚擱淺死亡時，通常會爆炸。」
我點點頭：「不錯。鯨魚爆炸的原因，是體內產生了氣體。但大多數鯨魚死於海中後，食腐動物和捕食者會破壞這一脹氣過程，牠們的牙齒會在鯨魚身上開出一些孔，並且讓屍體開始腐爛。
「但是，一旦它們死於海灘或者在靠近海灘的位置死去，事情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了。離開水面後增加的重量會使它的肛門和喉嚨緊閉，這樣就會使氣體留在體內，而且很少有陸地捕食者會魯莽的來咬一隻鯨魚……」
說到這，我的語氣猛地一愣，驚詫的看向孫喆：「你的意思是，李進的屍變是人為的？」
「聰明人！和兄弟你說話就是舒服。」孫喆對我豎起大拇指，「哥子就是這個意思。李進的屍體泡在府河中，身上卻完全沒有被河裡魚蝦咬過的傷痕。這一點撇開不說，我解剖他的時候，他的皮膚變得無比堅硬。這明顯不正常。
「為什麼他的皮膚會變那麼硬？為什麼他會在我面前屍變？還有，最重要一點，他身體裡的氣體，到底是怎麼產生的？」
孫喆的話，讓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消化著他帶來的訊息。如果自己跟他的那個猜測是真的。事情就真的更加詭異了。
我舔了舔因為緊張而變得乾澀的嘴唇，推斷道，「人類死後，大腸和小腸是最先被細菌分解的部位。當然，也要看那個人死前，到底吃過什麼東西。攝入食物的不同，會影響屍體分解產生的氣體。小孫子，你當時從李進屍體中，聞到的是什麼味道？」
「哥子啥子時候變你孫子了！」孫喆抗議道。
我撇撇嘴，大度的接受了他的不滿：「那猴子，別嘰嘰歪歪了，快回答我。」
「我也不是猴子！」他瞪了我一眼。
「你都姓孫了，還不是猴子！」我回瞪過去，手裡的彈簧刀若有若無的在空中揮了揮。天然呆孫喆立刻嚥下口唾沫，一臉抗議無效不準備上訴的悲情模樣。
「那些氣體，哥子我還真給聞出來了。所以說人類在面臨生死存亡時，五識五感都會超常發揮。」孫喆驕傲的自我陶醉一番，「李進身體裡冒出的，最主要是二氧化碳、甲烷和有特殊氣味的硫基物質。」
我皺了皺眉，回憶道：「我記得李進被趙雪咬死那天，在餐廳裡吃的是馬鈴薯燒肉、回鍋肉、白煮冬瓜、西紅柿炒蛋等等。沒有一樣能夠產生大量的硫基物質。如果人體要爆炸成你描述的狀況，硫基物質在空氣中的比重絕對不小，至少和甲烷一比一。怪事，一個普通人絕對不可能產生如此多的硫基物！除非……」
孫喆也有同樣的疑惑，他跟我對視幾眼，我倆同時全身一僵。
「除非，在一個密封的容器中，李進的屍體發酵和腐爛過程有人為的控制。例如，有人刻意將他的屍體裝進高密度的木盒中，埋在極為特殊的土壤環境裡，定期加入硫基物質！」孫喆的聲音都顫抖起來，他怕了，整個人都怕到無法形容。
我也很害怕，毛骨悚然的感覺直往後腦勺上湧。光天化日下，烈烈豔陽照射的公寓頂樓，只給我一種冰冷的不安全感，彷彿空氣中流淌著的，不是氧氣，而是無數窺視的眼，正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我和孫喆的一舉一動。
我用沙啞的聲音，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五個字來，「有人在，養屍！」
養屍，這個詞很容易理解。但是其中蘊藏的千古秘密，卻悠遠深藏，神秘得很。據說早在中華文明之前，就有養屍人這個職業。三國時期，諸葛亮設計製造，舉世聞名的機關——木牛流馬，之所以能在山谷中穿行，翻越四川千座山，甚至攀爬人力根本就不能及的陡坡。
就是因為諸葛亮下密旨，令軍隊將整個巴蜀地區的養屍人集中到了成都，由陰陽師找了一個極佳的養屍地，以戰亂死亡的士兵屍體養出了大量的行尸來。木牛流馬只是個空殼，裡邊實際上裝的便是不知疲倦的行尸。
當然，這畢竟是民間對科學以及設計學的以訛傳訛罷了。實際情況是什麼，早已湮沒於時光之中，沒有了真相。但是養屍人這個職業，確實是存在的。我讀過各個國家的民俗，每個國家和地區都有特有的養屍人。除了叫法不同外，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便是保持屍體不腐。
據我所知，民俗學中對養屍人的定義，也如出一轍。經過養屍人之手的人類屍體，可以保持不腐不爛千百年。人類天生對死亡就有恐懼，害怕死後會什麼都沒剩下。所以古時候無論民間還是宮廷，都養了一大堆的職業養屍人。
「養屍人只是掌握了一定屍體防腐技術的古代科學家而已，他們的技術代代相傳，極為保密。每個流派的技術也不盡相同。但是，都能用現代科學去解釋。」我心驚膽顫的說：「可李進的屍體，明顯是經過某個養屍人之手。那個養屍人究竟用了什麼方法，使李進復活，變成了可以攻擊人的怪物？」
無論怎麼想，我都想不通。事情顯然已經超出了我的常識太多。總感覺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在作祟，我根本就無力掙扎。只能挖空心思的在謎團中，將能夠理解的東西整理出脈絡。
周偉背後明顯有個影子人，現在被趙雪咬死的李進身上也出了問題。謎團一個接著一個，讓我的大腦如亂麻般混亂。影子人究竟有什麼目的？蘊養李進屍體的養屍人，又有什麼目的？
趙雪的死亡，和那個養屍人有聯繫嗎？
甚至，周偉七人背後的影子人，是否和養屍人是同一個？
無論怎樣猜測，我都猜不出個所以然。或許真的只能將影子人找出來，逮住後，才能搞清楚了。
這也是，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最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