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俞雲雙說著,玉蔥一般的手指輕輕拂過面前的黃花梨木案,將茶盞平穩地放到了上面。

  既然不是什麼吉利的話,自然要撫木以避害。

  「而正因為卓印清太過合適,所以即便到了現在還沒有任何的線索,我卻直覺他便是秦隱三年之約的那人。」俞雲雙說到此處一頓,自己卻先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鳳眸之中恍若有瀲灩波光流動,「因為這是秦隱對我的承諾,只要他開了口,必然會做到。」

  「聽你這麼說來,卓印清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裴珩道的視線劃過俞雲雙的面容,在她輕撫著木案的指尖上停滯了許久,才失落道,「反正那駙馬的人選不管是誰,終歸不會是我大哥。」

  「裴小珩。」俞雲雙將自己的手收回到袖中,緩緩道,「在你大哥出征之前,今上曾經將他宣入宮中,讓他在出征與娶我之間選擇一個。」

  如今裴鈞出征在外將近半個月,他的選擇一目瞭然。

  裴珩的背脊一僵,怔怔道:「為何我不知道此事?」

  俞雲雙默默看向裴珩。

  裴珩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眸之中情緒翻湧:「難怪大哥離開前的那幾日心情十分壓抑,我本以為他是在擔心歸期未期,班師回朝時物已是人已非,卻沒想到……」

  攥了攥拳,裴珩咬牙切齒道:「今上哪裡是讓他選擇,分明是迫他與你分道揚鑣。」

  俞雲雙道:「你大哥的這個決定,做得並不容易。」

  裴珩呼吸一滯,待到驚怒逐漸平息,理智重新回籠時,才開口向著俞雲雙問道:「雲小雙,你可怨我大哥?」

  俞雲雙的心頭暖了暖,搖頭道:「你大哥與我手中皆有兵權,他若是選擇尚主,便意味著或者是他,或者是我,兩人中必有一人要放棄兵權。你大哥身上擔著整個裴家的榮耀,胸中裝著平定四海的夙願,又怎麼可能在長公主府中做一個沒有實權的駙馬爺?而於我來說,失了長公主令,我便是一個任人宰割的活靶子,他定然不會同意我將長公主令交出。我若是他,也會選擇馳騁於戰場之上,又怎會怪他?」

  裴珩的神色黯然:「我沒想到你們兩人之間還隔著這樣一件事。」

  俞雲雙食指微彎,輕輕敲了敲他的腦殼,笑道:「你小子怎麼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你方才說分道揚鑣,這道若是真的這麼容易分,今上又何須費盡心思為我賜婚?我將這件事告訴你,便是想讓你知道,無論怎樣,我與你大哥是生死至交,至於別的,便只能是別人的了。」

  「罷了罷了,反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裴珩抹了一把臉,為自己將緊蹙的眉頭揉開,「你說的其實我早就懂了,只是一直以來還心存僥倖罷了。」

  俞雲雙勾了勾唇角:「待我出降那日,便由你來背著我上喜轎罷。上一次你們都不在場,我是自己一個人走到轎子裡的。」

  裴珩沉吟了一瞬:「你這是真的決定下嫁卓印清了?」

  「當初今上要將我賜婚於江家的嫡子時,我便想過為淮陵世子服斬衰,換得三年清淨。如今賜婚一事避無可避,下嫁給秦隱安排的人三年,比放任讓今上來選人要好許多。」俞雲雙的指尖在木案上輕輕點了點,鳳眸微微眯起,「三年足夠我做太多的事情,待我在凌安城重新立足之時,便是將那人對我的打壓盡數奉還之時。」

  「可是雲小雙,你不覺得你對於秦隱……」裴珩頓了頓,緩緩道,「當初元後薨逝,先帝將你交與季貴妃撫養,你亦花了許久時間才對她放下心防。你一直不是一個輕信之人,可是秦隱於你來說卻似是一個特例。我從一開始便隱隱覺得你對他的態度不同尋常,直至那日我在隱閣之中無意中撞見了你隔著屏風看他的眼神。」

  裴珩深深凝視著俞雲雙線條柔媚的面容,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喜歡秦隱?」

  俞雲雙一怔,坦然笑道:「是,我喜歡秦隱。」

  裴珩自說完之後便屏息等著俞雲雙的回答,卻沒想到這句答案竟然來得如此快。

  重新靠回了自己的椅背,裴珩喉嚨發緊道:「但你卻要嫁給卓印清。」

  俞雲雙瞳色深得讓人看不出端倪:「確實如此。」

  裴珩的眉頭向中間一蹙。

  就在兩人相對無言之時,正廳外傳來了映雪的聲音道:「長公主。」

  「怎麼了?」俞雲雙抬高了聲音問道。

  「隱閣的屈易公子來訪,說有東西必須要親自交到長公主的手中。」

  俞雲雙看了裴珩一眼,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離開,對著屋外道:「將他請進來罷。」

  屈易進來時,玄青色的衣裳濕了半邊,就連髮梢也被水珠潤濕了一縷。俞雲雙將他打量了一番,問道:「外面又下雨了?」

  「不算小。」屈易對著俞雲雙行了個禮,銳利的視線冷冷劃過裴珩,「裴校尉也在。」

  因著屈易的看著自己的視線與裴鈞有幾分相似,裴珩見了他便有些不自在,皮笑肉不笑道:「我來了有一陣子了。」

  屈易眸光森冷,收回了視線。

  俞雲雙從黃花梨木的四方扶手椅上起身,問向屈易道:「不知道屈易公子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麼要事?」

  屈易點了點頭,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個信封遞與俞雲雙。即便屈易的袖子濕了一大半,那封信箋卻四角平展,顯然保護得十分完好:「前幾日准駙馬身故一案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京兆尹姚永泰因為尋不到有力證據證明江閒之死為蓄意謀害,最終將此案斷為意外身故,結果已經由大理寺審核、聖上硃批定案。」

  俞雲雙從屈易的手中接過信箋,問道:「那這封信裡面……」

  「公子這幾日不在閣內,臨走前曾交代與我,待長公主回到凌安,隔一個時辰之後將此封信親手送到長公主的手中。」

  「隔一個時辰?」依然坐在椅子上的裴珩手中端著茶盞,詫異道,「這是為何?」

  屈易的視線在俞雲雙依然泛著濕意的發絲上一掃,冷笑道:「公子說長公主一路趕回凌安,必然疲累,讓我務必留出來一個時辰讓她稍作休整。」

  俞雲雙笑睇了裴珩一眼。

  裴珩的臉驀地一紅。

  「你方才說公子這幾日不在閣內?」俞雲雙轉過頭來,繼續問道。

  屈易垂頭道:「前一陣子凌安城寒疾肆虐,公子不甚染了風寒,三日前已經去了別地休養,最近一陣子,長公主怕是見不到公子了。」

  「我明白了。」俞雲雙白皙指尖在信箋紙質細膩的封口處劃過,對著屈易感激道,「有勞屈公子了。」

  屈易也不多做客套,對俞雲雙拱手行了一禮,轉身向著正廳門外走去。

  俞雲雙目送著屈易的背影消失在正廳外的青石路處,而後將手中的信箋拆開,視線劃過上面的字跡,薄唇微挑,勾出一抹柔和笑意。

  「上面寫了什麼?」裴珩與俞雲雙之間的距離很近,雖然並未刻意,卻能隱隱約約看到上面一行簡短的字跡。

  俞雲雙這回並沒有將信箋直接遞與裴珩,而是折起後收回到了自己的衣袖中,開口一字一句道:「他對我說,願汝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