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果然,交代下來的任務不簡單,最近教委要舉辦一次大型義賣活動,資金全用來支持殘疾貧困學生,需要一公一母兩主持人,當然了,我就是那母的。

  其實一開始,教委是想請專業主持人來的,豈料不知道哪位頭頭髮話,說還是自己人來比較好,可以表示出誠意,於是乎,在距活動還剩四天的情況下,我被推了上去。

  四天,要熟悉流程,背熟稿子,糾正發音,我覺得這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臉上飄揚著一朵大~波斯菊的胡主任拍拍我的肩膀,說,小秦啊,雖然任務很艱巨,但黨是完全信任你的,組織是完全信任你的,我更是完全信任你的。

  都扯出黨和組織了,我敢說個不字嗎?忙不迭接下稿子。

  上班時間背了,下班時間也背,我背東西時有個壞習慣,就是喜歡在床上倒立,讓血液全湧進腦部,以此激發小宇宙。今天也是一樣,正背得入神,虛掩著的門被推開,唐宋的聲音也傳來,秦琦,這個快遞包裹是你的……

  不得不說,這個場面還是有點尷尬的,我穿的小睡褲本來就在大腿處,現在一倒立,瞬間有點春光乍洩的味道了。

  人唐宋是君子,非禮勿視,忙道聲歉,轉身在門外等著。

  我趕緊起身,動作快了點,腦袋有點暈暈的,踉踉蹌蹌地跑去接過包裹,淘寶買的家居小藝術品。

  你做什麼呢?唐宋好奇。

  背稿子,我把今早黨和組織交代的任務順便給他交代了一遍。

  怎麼讓你去呢?

  因為我的普通話比他們稍微強一點點,我很謙虛地道。

  以前學過播音?

  沒,就是小時候沒人陪著玩,就整天看電視,看著看著,就開始學了。

  小時候?不是還有秦麗?

  秦麗跟著爸媽,我小時候寄養在外公外婆家。我垂下眼眸,打開包裹,嗯,挺不錯的,貨對版了,比上次那件當抹布都不吸水的雪紡裙強多了。

  你……

  唐宋聽見這話似乎想說什麼,但頓了頓,最後說出來的是另一句話,上次你不是說夏天到了皮膚很容易過敏嗎?我奶奶給你寄來了包中藥,聽說治這個效果不錯。

  唐宋的奶奶是個挺小資的老太太,旗袍玉鐲不離身,也不知怎麼的,我和她老人家挺投緣,見過三次,次次都開心。

  好,等會我就去熬。雖然不喜歡中藥的苦味,但再怎麼也不能辜負唐宋她奶奶的藥啊。

  打開牛皮紙仔細包裹好的藥,一股熟悉的味道傳來,像幼時——外婆也喜服中藥,身上總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蒼耳子,地膚子,川弓,紅花,白英——祛風,活血,除濕,止癢。

  記得小時,生病便服食中藥,習慣之後也就不覺得苦澀。

  你早點睡吧,我出去和朋友聚聚。照例,唐宋晚上還是要出去的。

  好。我將中藥小心地倒在罐子裡,略帶苦澀的香氣瞬間散在空氣中。打個哈欠,邊熬著藥,邊背稿子。

  這四天實在是度日如年,稿子上的字像是鉛塊,硬塞進我腦子裡,頭骨都要漲裂開似地。所幸合作的男主持人顏不錯,正太型,姓李,一口普通話字正腔圓的,比我小三個月,直接叫我秦姐。

  沒事時,我也夥同眾多婦女同志一同調戲小李子。

  小李子啊,姐姐給你做媒吧。某天排練中場休息時,我喝了口礦泉水,看著正太那小臉蛋說出了這句話。

  聞言,小李子的臉蛋瞬間山丹丹那個紅艷艷了。好半天才嬌羞道,好啊。

  我說做媒並不是開玩笑,有個高中同學在一中當語文老師,溫柔賢惠,煞是不錯,我看和小李子挺配的,當即約定空閒時叫兩人出來喝茶。

  小李子感激我為他的終生大事操勞,趕緊屁顛顛地跑去旁邊的冷飲店買了兩盒冰淇淋,邊吃邊聊。

  不知怎麼的,就聊到我頭上了。

  秦姐,聽說你老公是著名企業家啊,這次義賣是不是也會來?

  我一勺冰淇淋堵在嗓子眼裡,凍得難受。

  著名企業家,聽著雜這麼像生產豬飼料的?

  他啊?不一定。我一個火球術,將嗓子裡的冰淇淋融化,這才舒坦了點。

  唐宋?他怎麼會關心這件事?

  秦姐,聽說你老公和你是門當戶對,又帥又有錢,你真是好福氣啊。小李子由衷讚嘆。

  呵呵呵呵,好說好說。我笑。

  誒,那是你老公吧?一直看著你好半天了。小李子忽然指著前方的一個人道。

  我一個激靈,冰淇淋再度堵在嗓子眼裡,唐宋,不至於吧,他怎麼這麼想不開來看我了?趕緊手搭涼棚往大太陽裡瞅,這一看不要緊,冰淇淋瞬間把嗓子眼堵死了。

  那高個子,那硬板身材,那冷峻眉目,那周身瞬發的冰冷小宇宙,那瞅得你涼颼颼的小眼神。

  不是唐宋。

  是譚唯一她哥,譚瑋瑋。

  我使勁揉了揉被冰淇淋或者是被譚瑋瑋給凍得僵硬的臉頰,跳下台子,三兩步跑向他,若無其事貌似輕鬆地笑,瑋瑋,從帝都回來了?

  譚瑋瑋是分子生物學博士,在研究所工作,半年前去帝都學習研究了。

  譚瑋瑋不說話,只是看著我,看得我臉蛋涼,心涼,胃也涼。

  怎麼沒聽唯一說你回來了?哥不說話,姐姐自己說。

  譚瑋瑋還是瞅著我,那藍色的眼睛像深邃的大海,表面冷靜,深處卻潛伏著無數被吞噬的靈魂。

  在我的小心肝快要凍結成冰塊前,他開口了。

  我剛下飛機,家裡人還不知道我回來了。

  也就是說,人家一下機就跑來見我了,受寵若驚受不起,只能肉償。

  當然了,是鴨肉,不是我的肉。

  當即約定我做東,請瑋瑋在東街有名的李記吃烤鴨。

  李記的烤鴨做得不錯,色澤泛著激發人食慾的金黃,外皮焦脆,肉厚鮮嫩,汁液噴香,包著面皮以及配料,一口下去,滿嘴油香,配著清湯鍋蔬菜,清香滿室。

  畢竟是結了婚的人了,被人單獨看見和一帥哥在一起進食,影響不好,於是就要了個包間。

  鴨子很快上來,我也餓了,邊埋首痛吃,邊招呼道,來來來,別客氣。

  瑋瑋那邊卻不動,我也沒法子。

  你就這麼嫁給他了?吃到一半,瑋瑋也開口了,聲音像海洋,陽光再大,卻還是有點與生俱來的自然冷。

  雖然時間有點匆忙,但禮數和場面還是挺大的,放心我真的沒虧,離婚的話,鐵定是賺了。我笑。

  要是我在,你和他結不了婚。瑋瑋的藍眼珠定定地看著我。

  瑋瑋和唯一不同母,瑋瑋媽是一英國姑娘,與譚爸因為文化差異而分開。雖說是混血兒,但除了一對藍眼珠子以及較深邃的輪廓,瑋瑋相貌還是偏東方。

  我就是趁著你老人家不在的當趕緊結的婚。這句話我沒敢說出聲,就在自個心裡想想。

  記得唯一首次把我帶回她家時,這姑娘不懷好意地指著自個哥說,這是我哥,叫瑋瑋,女孩的名,咱們就遂他的願,叫他瑋姐吧。

  聞言,瑋瑋臉綠得有點像淡茶水。

  就算和唯一是死黨,也不能跟著她欺負她哥,當即我就叫了,聲音還挺溫柔挺文藝女青年的,瑋哥(偉哥)好。

  聞言,瑋瑋臉綠得有點像綠幽靈了。

  我覺得自己和瑋瑋的梁子就是那時結下的,可天地良心,我很純潔,我的意思是,那時的我很純潔,那句瑋哥並沒啥特別含義。

  聽說,唐宋是在范韻訂婚後才向你求的婚,畢竟是學理科的,邏輯思維能力就是強,一下就指出重點。

  從時間上看,是這樣沒錯。我不能不承認這點。

  瑋瑋包了一塊鴨肉,遞給我,我道謝,剛塞進嘴裡,他又發問了,如果我出現在唐宋之前,你是不是會給我機會。

  鴨肉再酥美,也進不了胃裡了。

  腦子裡出現了時間軸:

  16歲那年,我遇上了唐宋。

  17歲那年,瑋瑋遇上了我。

  18歲那年,瑋瑋告訴我,他可能喜歡上了我。

  19歲那年,我告訴瑋瑋,我確定愛了一個人三年並且用三年的時間也沒有將他忘記。

  是唐宋嗎?我記得當時的瑋瑋這麼問。

  是的。也記得當時的我很誠實。

  我等你,再三年,你能忘記他的。瑋瑋說。

  可是沒有,再過了5年我也沒忘記他。

  從16到24,整整8年,人抗戰都結束了,我卻沒敢對自家丈夫說一聲我愛你。

  我大綺是真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