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雖說沒逮著人,可茫然哥他們把我的行李給追了回來,第一時間,我查看的不是錢包,而是內層口袋中那張寫有父親地址的紙。

  原來心中還是在意的。

  火車站晚上特別危險,以前就發生過單身女子被殺事件,我說你們這些女孩子家家的,怎麼膽子就這麼大呢?茫然哥仗著穿一身警服,開始教訓我。

  我只能將路上塌方晚到的事情道出,爭取黨的寬大處理。

  你來這到底是做什麼?茫然哥好奇。

  就是生活太無聊,所以到處逛逛唄。我說。

  茫然哥搖搖頭,顯然是不信我的話。一個女人出走,肯定是因為愛情不順利了。茫然哥做出一副歷盡滄桑的模樣。

  我也沒話反駁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要是感情順利,估計我現在已是在家忙著養育兒女了。

  等事情處理完畢,我也沒來得及欣賞此處風景,立馬就搭乘了去往另一處地方的火車。不同的是,這次的目的地是明確的--我要去尋找父親。

  這次的事件讓我明白,隨時隨地我都可能會小命嗚呼,我不想自己的生命到最後一刻還留有遺憾。

  父親所在的地方是個江南小鎮,風景淡雅,因為交通不便,並沒有受到多少商業氣息的侵蝕。其實小鎮並不大,但我還是找了個旅館住下,洗漱,吃飯,拍照,並沒有急著去尋找,即使知道父親可能就在附近。

  並非是不在意,不過是在刻意拖延。我有太多的害怕,害怕他可能有了新的家庭不便與我相認,害怕他是一個風流慣的人根本不記得以前還有個女兒,害怕……他或許已經不在人世。

  就這麼一直熬到第二天下午,我才起身去尋找。

  小鎮中有一條小河淌過,父親就在河對岸,越過石橋,穿過青磚烏瓦的房子,我找到了那個地址。是個賣水墨畫的小鋪,墻上掛滿水墨字畫,中間有一書桌,上面擺滿文房四寶,雖樸質,卻是實打實的文雅。

  看了許久,我轉身,才發現有一中年男子正從內室走出,盯了我好一會。

  外婆給的紙條上只有地址,並無姓名,所以我無法提問,但看見他的那一瞬,我就知道,就是這個人了。

  神秘的血緣無聲地告訴了我這點。

  這個人,就是我從未謀面的父親。

  男人的年紀很難猜測,他比我想像中年輕許多,三十四十都有可能。他年輕時必定是個很漂亮的男人,步入中年後漂亮中添上了一股成熟,很迷人。

  我看著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他看我良久,竟張口問道,你是小綺?

  你,知道我?我心裡一動。

  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樣。他的眼睛逐漸被柔情軟化。

  你媽媽還好嗎?他問。

  嗯。我點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都這麼晚了,今晚就在我這吃吧。他說著便進了內室的廚房,開始做起了飯菜。

  不多會,菜便做好,小蔥拌豆腐,清蒸鱸魚,金針菇炒雞蛋,時令素炒,清淡可口。

  在吃飯間,他便將自己的一切告知了我。

  他叫游秋聲,確實是我的父親,而我的祖父祖母都是畫院老師,他自小耳濡目染,也學習了畫畫。

  你媽媽真的一點也沒說過有關我的事情?父親這麼問。

  我搖頭。

  她不提,或許是想要忘記跟我的這一段吧。他猜測。

  你們之間,究竟是如何開始的?這是我一生都想要弄明白的問題。

  一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千金,被同學拉著去看了一場畫展,認識了一個意氣風發小有才氣的畫院學生,故事就這麼開始了。父親的眼中氤氳起了幻色。那時,她十九,站在桃花樹下,背著手,眼神倨傲又脆弱,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就像是註定那樣,我們相愛了,也像註定的那樣,我們的愛情不被家庭允許。在年輕人的世界裡,什麼也比不上愛情,我和你媽媽私奔了,我在一所中學裡當了美術老師,而你也在那期間孕育了。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父親喝著自家釀的酒,慢慢地回憶著。

  後來呢?我問。後來發生了什麼?

  你媽媽從小是在富裕的環境里長大的,忽然之間變得一貧如洗,自然很不習慣。或許是應了那句老話,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們開始爭吵。說起來很慚愧,作為一個男人,我提供不了妻兒舒適的生活,實在是沒用。某一天我們又因為瑣事大吵一架,隔天她便留下張紙條,說自己再也受不了這樣的貧苦生活,決定回家接受父母安排的婚姻,並且……要打掉你。她希望我不要去打擾她,說這樣做才是真正地愛她。雖然我很痛苦,但不得不承認這樣做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我一直以為你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沒想到,最後你媽媽還是沒放棄你。

  綺這個名字,是你們當時約定好給我起的嗎?

  是的,綺羅日減帶,桃李無顏色。思君君未歸,歸來豈相識?這是你媽媽最喜歡的詩句。

  聞言,我沉默了。

  自從你媽媽走後,我就開始消沉,辭去了教師的工作,周遊世界,遇到了很多的人,很多的事,當然也有過幾段感情,可因為心裡還是放不下她,最後無疾而終。去年我回到這裡,看此處風景甚好,便決定留下。怎麼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自己失而復得的女兒。

  這個夜晚,父親將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我,並且還講了許多他行走在外國時的趣聞。他是個天生的談話者,身上有種很強的魅力,能讓人安心傾聽,令人愉悅。

  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半夜,我決定回旅館,約定第二天再來看他。

  從小鋪走出來,深感夜涼如水,整個小鎮都陷入了寧靜的沉睡中,小河波光粼粼,映著冰熒的月色,美不勝收。

  我在寒涼的石板路上走著,在橋上時停下,沒回頭,只是輕聲地對身後那個一直跟著自己的人道,你打算跟多久呢?

  那取決於你要走多久。熟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