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基地的尋找·謝頓計畫

  數學;n變數微積分和n維幾何的結合,是謝頓《人類代數學》的根基……

    ──《銀河百科全書》

  請想像出一個房間!

  房間在何處現在還不重要,只要知道這個房間是第二基地的一個重要所在。

  幾個世紀以來,這個房間一直保存著一門純粹的科學──然而,數千年來被人們視為與科學同義的各種裝置、設備、儀器等等,在此地卻完全付之闕如。因為這裡所保存的科學,只是以數學概念表達的理論。在科技尚未萌芽的史前原始時代,人類還集中於一個如今已經失落的世界時,先民中的智者所進行的冥想,其實就與這門科學的形式有些神似。

  這個房間受到精神科學力量的保護。放眼當今銀河,即使一切有形力量加在一起,也無法與這種精神科學相抗衡。

  室內有一個較為顯眼的物件──元光體,內部珍藏著謝頓計劃的所有細節。

  此外,室內還有一個人──首席發言者。

  他是謝頓計劃的第十二任最高監護者,而他所擁有的頭銜,代表的就是表面上的意義──在第二基地領導者集會的場合,他是首先發言的一位。

  他的前任曾經擊敗過騾,然而那場大規模奮戰所留下的後遺症,至今仍然擾亂著謝頓計劃的前途。過去二十五年以來,他與他所領導的組織,致力於將滿是頑固、愚昧人類的銀河重新納入正軌──這是一項艱鉅至極的工作。

  現在,首席發言者抬起頭來,看著漸漸打開的門。在這個孤寂的房間中,他正回顧著自己四分之一世紀來的努力──如今,這一切終於將要臻至頂點。雖然此時他是如此地專注,卻仍有餘裕以安然的心情期待著來人。他是一名年輕的弟子,將來,這些弟子中總有一位要繼承他的位子。

  年輕人此時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因此首席發言者向他走過去,將他領進室內,並且伸出一隻手,親切地按在他的肩頭。

  弟子露出羞赧的微笑,首席發言者對他的回應則是:「首先,我必須告訴你請你到這裡來的目的。」

  他們現在隔著書桌面對面坐著,兩個人都沒有真正開口說話。他們所使用的溝通方式,銀河中任何一個不屬於第二基地的人,全都無法會意或瞭解。

  語言,是人類用來表達內心思想與感情的方法。它並非與生俱來的,必須經過學習的過程,也不能算是一種完美的溝通方式。人類所建立的語言溝通模式,只是利用各種聲音的組合來表示精神的狀態。然而這種方法卻極為笨拙,而且表達能力明顯不足,只能將心靈中細膩的思想,轉換成發聲器官所發出的遲鈍聲音。

  追根究柢,一直向深層探索下去,我們就能夠發現,人類蒙受的一切苦難,都可以追溯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銀河的歷史上,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瞭解他人的心思。也許只有哈里.謝頓,以及其後的極少數人例外。每一個人都將自己隱藏在他人無法穿透的迷霧中,而每團迷霧裡也只有一個人。偶爾,從某團迷霧會透出一絲微弱模糊的訊號,而人類就是藉著這些訊號互相摸索。然而,由於相互之間無法瞭解,也就不能彼此互信互諒,所以每個人從幼年時代開始,始終處於一種絕對孤寂的狀態,時時刻刻都會感到恐懼不安。長此以往,便導致了人與人之間的猜忌與迫害。

  數十萬年以來,人類的雙腳在泥濘中蹣跚前進,心靈也因此被壓制了同樣久的時間。事實上,心靈的力量早就可以帶領人類飛向天際。

  過去,人類本能地努力尋找打破語言桎梏的方法,語意學、符號邏輯、精神分析──這些學問的目的都是要將語言精煉,甚至完全捨棄普通的語言。

  心理史學是精神科學的一個重要發展方向。經過許多世代的努力,精神科學的數學化終於大功告成。為了瞭解神經系統的生理學與電化學──這必須一直鑽研到核力的領域──因而相關的數學也有了長足的進展。利用這些最新發展的數學,心理學首度成為一門真正的科學:將心理學的知識從個體推廣到群體,社會學的數字化過程也因此完成。

  而較大的人類群體──例如一個行星上的數十億人,一個星區中的數兆居民,乃至整個銀河的千兆人口──就不僅僅只是眾多人類的集合,其活動也成了能以統計方法處理的歷史趨勢。因此對於哈里.謝頓而言,歷史的發展都是必然的,未來的一切都清楚地呈現眼前,而預設的計劃則是絕對可行的。

  這種導致謝頓計劃發展的精神科學基礎,也使第二基地得以超越語言。因此當首席發言者與弟子溝通時,他完全不需要開口發聲。

  人類心靈對於某個刺激的反應,不論引起的生物電流多麼微弱,都能完整顯示其內在的各種細微變化。因此,首席發言者能夠直接感知弟子的情感內容。不過他的能力是長久訓練的成果,而並非像騾那樣,生來就具有超人的感應力。騾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突變種,具有普通人無法瞭解的異能,甚至連第二基地的人也不能完全掌握。

  然而,在我們這個必須靠語言溝通的社會裡,僅只使用普通的文字,根本不可能表達出第二基地人士溝通的真正方式。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只好假裝忘掉這個環節,讓首席發言者的信息以普通的會話表現。即使這項「翻譯」偶爾會有失真之處,也是不得已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

  從現在開始,我們姑且認為首席發言者的確在說:「首先,我必須告訴你請你到這裡來的目的。」而不再描述那是一個微笑、一個手部動作所代表的信息。

  接著,首席發言者又說:「你從小到現在,幾乎都在努力鑽研精神科學,而且成績相當優秀,已經將老師能夠教給你的全部吸收。現在,你和其他幾位同學,都可以成為見習發言者了。」

  書桌對面突然傳來一陣興奮的情緒。

  「不──你必須冷靜地接受這個消息。你一直希望有資格被選上,並且擔心自己落選。事實上,希望與擔憂的情緒都是弱點。你明知道自己夠資格,卻又不太敢承認,害怕會給人留下過分自信,因而不適合這份工作的印象。這真是荒謬!最無可救藥的笨人,就是聰明卻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你對於自己的信心,其實也是你入選的原因之一。」

  坐在書桌對面的弟子鬆了一口氣。

  「對,現在你的心情輕鬆許多,警戒也放鬆了,這樣才有辦法集中精神,才能夠瞭解我將要對你說的話。記住,想要有效地發揮精神力量,並不需要將心靈繃得緊緊的。對於探測器而言,那無異是一種空洞的精神狀態。此外,你應該培養一種單純的心境,一種對自我的認知,一種無我的意識,如此任何情緒才能無所遁形。我的心靈現在已經對你敞開,讓我們兩人都達到這種境界。」

  然後,他又繼續說:「當一名發言者並不容易。其實,做一個心理史學家也不簡單,然而即使最優秀的心理史學家,也不一定夠格成為一名發言者,這兩者是有區別的。發言者不僅要瞭解謝頓計劃的複雜數學結構,還必須與這個計劃及其目的相互共鳴;要熱愛這個計劃,並且將計劃當成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還需要把它當作一位活生生的好朋友。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首席發言者的手抬起來,在書桌中央一個閃亮的黑色立方體上來回輕撫──那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物件。

  「不知道,發言者,我不知道。」

  「你聽說過元光體嗎?」

  「這就是嗎?」聲音中充滿了驚訝。

  「你以為它看起來應該更高貴、更令人敬畏是嗎?嗯,這也難怪。它是帝國時代的產物,由謝頓時代的工匠製成。近四百年來,它的表現都極為完美,從來不需要修理或調整。這可以算是我們的運氣,因為就技術層面而言,第二基地沒有任何人懂得它的構造和原理。」他輕輕一笑,又說,「第一基地的人也許有辦法複製一個,不過,當然絕不能讓他們知道。」

  他壓下書桌旁的一根操縱桿,室內便陷入一片黑暗。

  不過在一瞬間之後,兩側的大幅牆壁便逐漸亮了起來。開始的時候是珍珠般的白色光芒,然後各處又現出了模糊的暗影,最後暗影凝聚成清晰整齊的黑色字體。那些字體構成了數不清的數學方程式,其間還穿插著許多蜿蜒的紅色線條,彷彿是幽暗森林中的血色河流。

  「過來,孩子,站到牆壁前面來。你的影子不會映在牆上,元光體輻射光線的方式非常特殊。老實告訴你,我一點也不知道這種效應的原理,不過我可以肯定,你的影子不會出現在牆壁上。」

  他們一起站在光芒之中。兩面牆的大小完全一樣,都是十英尺高、三十英尺寬,牆上佈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連一寸的空隙也沒有。

  「這還不是整個謝頓計劃,」首席發言者說,「如果想將整個計劃寫在這兩面牆上,方程式必須縮小到肉眼不可見的尺度──不過沒有這個必要。你現在看到的,代表至今為止謝頓計劃的主要部分,你已經全都學過了,對不對?」

  「是的,發言者,我全部學過了。」

  「你能辨識其中任何一部分嗎?」短暫的沉默之後,弟子舉起手來。當他的手指指向牆壁時,一列列的方程式同時向下移動,直到他心中所想的那個函數級數挪到眼前。僅僅是手指一個迅速而不經意的動作,就能如此精準,真是不可思議。

  首席發言者發出輕笑聲:「你將發現元光體能與你的心靈調諧,今後,你還會發現這個小裝置有更多意想不到的功能。對於你所選取的這個方程式,你有什麼心得?」

  弟子支吾地說:「這是瑞格積分,利用整個行星的心理傾向分佈,還有不穩定的情感模式,來表現行星上存在的兩種主要經濟階級──它的範圍也可以擴大為整個星區。」

  「它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它代表張力的極限,因為在這裡──」弟子伸手一指,眾多的方程式隨即同時展開。

  「很好,」首席發言者道,「現在告訴我,你對這個結果有何感想──一個完美的傑作,對不對?」

  「絕對是的!」

  「錯了!並非如此。」首席發言者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嚴厲,「這是你第一個必須糾正的觀念。謝頓計劃其實既不完整,也並非百分之百正確,反之,它只是如今我們所能做到的最佳結果。過去已經有十幾代的先人,曾在這上面花了無數心血──研究這些方程式,將它們分解到最細微之處,然後又重新組合起來。除此之外,他們還靜觀近四百年的歷史發展,將這些發展與方程式的預測相互對照,檢查方程式的真實性,從中學習到許多新的知識。」

  「結果,他們學到了不少謝頓都不知道的東西。數個世紀以來所累積的這些知識,不但可以讓我們重新導出謝頓的結果,甚至可以比他當年做得更好。這一點,你是否能夠完全明白?」

  弟子顯得有些愕然。

  「在你獲得發言權之前,」首席發言者繼續說道,「你自己也必須對謝頓計劃有原創性的貢獻。這並不是對謝頓的褻瀆,事實上牆壁上的每一個紅色記號,都代表謝頓之後的發言者所做的修正與補充。嗯──」

  他抬頭向上看了看,然後說:「在那裡。」

  整個牆壁似乎立時盤旋而下,向他們兩人當頭罩了下來。

  「這一部分,」他說,「就是我的成績。」他所指的那一塊,是一個被紅線圈住的兩個分歧箭頭,箭頭旁邊各有六平方尺的數學推導,其間則是一大串紅色的方程式。首席發言者又說:「看起來沒有什麼,它所描述的是未來的發展。雖然謝頓計劃已經進行了那麼久,可是即使再過一倍的時間,這個情況也還不會出現。那是一個合併期,此時第二帝國業已形成,卻掌握在兩個敵對實力的手中。假如兩者勢均力敵的話,便可能使帝國分裂;然而若是勢力太過懸殊,帝國又會被佔上風的一方鉗制得太緊。兩種可能性在此都已考慮到了,並且已經詳加解釋,也指出了避免這兩者發生的方法。」

  「然而這是一個機率問題,因此還有第三種可能的結果存在。這個結果的可能性很小──準確的數字是千分之一百二十六點四──然而,縱使對應於更小機率的事件,過去也都曾經發生過,而謝頓計劃目前只完成了百分之四十。這第三種可能性,是當時兩個或更多的敵對勢力達成妥協。根據我的推導,這個結果會使第二帝國陷入無效益的模式,最後終將引發內戰。與毫無妥協的結果比較起來,這種發展將對帝國造成更大的傷害。幸好這也是可以避免的,而這就是我個人的貢獻。」

  「請原諒我打個岔,發言者──修正要如何進行呢?」

  「利用元光體作為媒介。比如說,就拿你自己作例子,你的數學推導將由五個評議會嚴格審查,然後在口試中,他們會一致對你提出無情的抨擊,而你必須一一提出圓滿的解釋。兩年以後,你的成果將會再次接受審核。過去曾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一個看來似乎完美無瑕的理論,經過數個月乃至數年的試用期後,其中的破綻才被發現。有些時候,還是發明者自己發現的。」

  「兩年以後的第二次口試,絕不會比第一次簡單。假使你仍然能夠順利通過,你的結果便會成為謝頓計劃的一部分。如果在這段期間,你能夠發現更多的細節、輔助的證據等等,那就更加理想了。我將這件事視為一生中最高的成就,而你將來也會擁有這份光榮。」

  「元光體可以調節到與你的心靈契合,所有的修正、補充都可以透過精神融合進行。不過你所做的修正與補充,都不會在任何地方留下你的名字。在計劃執行的歷史中,個人並不存在,它是我們集體的成果。你能夠瞭解嗎?」

  「我能瞭解,發言者!」

  「好,這方面談得夠多了。」他大步走到元光體前,牆壁上的顯像在一瞬間全部消失,只剩下最上方射出的室內照明光芒。

  「坐到我的書桌旁邊來,讓我再跟你說幾句話。對於一位心理史學家而言,能瞭解《生物統計》和《神經化電數學》就足夠了。很多心理史學家只精通這兩門科學,因此僅能擔任一名統計技術員。然而身為一位發言者,卻要能夠使用普通的語言討論謝頓計劃,而完全不必提到數學。即使不能如此暢談計劃的內容,至少要能討論計劃的目的與其哲學意義。」

  「首先我想問你,謝頓計劃的目的究竟何在?請用你自己的話回答我,不要咬文嚼字。我向你保證,你的辭藻和語氣都不在評分範圍之內。」

  這是弟子第一次有機會暢所欲言,在開始發表長篇大論之前,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才用不太有自信的口吻說:「根據我所學到的知識,我相信謝頓計劃的意圖是要建立一個新的文明,而這個文明的基礎,在過去的歷史上從未出現過。根據心理史學的計算結果,這種發展導向絕對不可能自行出現──」

  「停!」首席發言者強調,「你不可以用『絕對』這兩個字,那是一種偷懶而不負責任的說法。事實上,心理史學能夠預測的只有機率,某個特殊事件也許極不可能發生,但是機率卻總是大於零。」

  「是的,發言者,請准許我修正剛才的答案──大家都知道,這種發展導向自行出現的機率相當小。」

  「這樣說就好多了。這種導向又是什麼呢?」

  「就是一個植基於精神科學的文明。在所有已知的人類歷史中,主要都是有形的科技在不斷進展,也就是說,人類駕馭週遭無生物的能力越來越強。然而,人類對於自身以及社會的控制,憑借的只是隨機的摸索,或者是以靈感、直覺、情感為基礎的倫理體系。結果,在人類過去的歷史中,從未出現過穩定度大於百分之五十五的文明,這可說是人類的大不幸。」

  「我們所討論的這個導向,為什麼幾乎無法自行出現?」

  「因為在人類的精英分子中,大多數只具有發展物理科學的潛能,他們也的確獲得了一些眼前的粗糙成就。僅有極少數的人,天生適於研究精神科學,惟有他們能夠為人類開拓精神科學的領域。這些人的貢獻雖然能持續得更久,可是他們提出的理論卻過於玄妙而隱晦。此外,這種導向會導致一個由精神力量最高者──實際上就是更高級的一種人類──所構成的統治階級,普通人一定會對此不滿,因此他們的統治不可能穩定。除非他們施展精神力量,將普通人全都貶成畜牲一般。這樣的發展是我們絕不願見到的,因此必須設法避免。」

  「那麼,解決之道又是什麼呢?」

  「解決之道就是謝頓計劃。這個計劃安排並維繫了各種有利的條件,使得在計劃開展的千年之後──也就是再過六百年──第二銀河帝國便會興起,同時人類也已經能夠接受精神科學的領導。在這一千年之中,第二基地藉著精神科學的發展,將培養出一批心理學家,準備接掌這個帝國的領導權。我自己常常想,或許可以這麼說──第一基地建立起一統政體的有形架構,第二基地則提供統治階層的精神架構。」

  「很好,答得相當完善。即使在謝頓所預期的那個年代,真的會有某個第二帝國興起,你認為是否就能真正實現他的理想?」

  「不,發言者,我認為並非如此。從計劃開展之後的九百至一千七百年間,有好幾個第二帝國可能出現,但是其中只有一個是真正的『第二帝國』。」

  「就這方面而言,第二基地的存在為什麼需要保密──尤其需要對第一基地保密?」

  弟子試圖找出這個問題的弦外之音,結果毫無所獲,所以答得相當吃力:「就如同整個計劃的細節必須對人類保密一樣。心理史學定律本質上是統計性的,如果個人的反應並非是隨機的,那麼心理史學就會失效;如果一大群人知曉了謝頓計劃的主要內容,他們的反應就會因此受到影響,而不再符合心理史學公設中的隨機條件。換句話說,心理史學便無法再精確預測他們的行為。很抱歉,發言者,我自己也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滿意。」

  「幸好你有自知之明,你的回答相當不完整。其實是第二基地必須隱藏起來,而並非僅是謝頓計劃。第二帝國目前尚未形成,如今的人類社會,仍舊無法接受心理學家組成的統治階層,因此會畏懼第二帝國的建立,並且將會起而反抗。你能瞭解這一點嗎?」

  「是的,發言者,我懂。但是老師從未強調過──」

  「千萬不可小看這一點,雖然在課堂中,老師們從來沒有提過,可是你自己應該有能力推出這個結論。從現在開始,在你見習的這段期間,除了這一點之外,我們還要好好研究許多類似的問題。我現在給你一個題目,一個星期之後再來見我,下次來的時候,我想要聽聽你的心得報告。我不要你做完整嚴密的數學推導,即使專家也要花上一年的時間,你在一周之內是不可能做到的。不過,我希望你提一提其中的傾向與發展方向──」

  「你看這裡,在大約半個世紀前,謝頓計劃出現了一個分叉,這個變化發生的機率低於千分之十,必要的細節都在裡面。你將會發現,如果根據這個路徑發展下去,所有的事件都會偏離原有的計劃。我要你估算一下,這個偏差的發展持續多久之後,就會使得整個計劃無法挽回。順便估計一下,如果無法挽回的話,最後可能的結果是什麼,並且提出一個合理的補救方案。」

  弟子隨意撥動著閱讀鏡,木然地看著小型螢幕中的內容。

  然後弟子問道:「請問為什麼要我研究這個問題,發言者?除了純學術的探討之外,它顯然還有其他的意義。」

  「謝謝你,好孩子,不出我所料,你學得很快。這個問題並不是假設性的──大約在半個世紀之前,騾突然躍上銀河歷史的舞台,前後十年之間,他是宇宙間最大的單一事件。騾並不在算計之中,我們對他也毫無準備,結果他對謝頓計劃造成了嚴重的破壞,幸好還沒有到回天乏術的地步。」

  「然而,為了在他造成致命破壞之前阻止他,我們遂被迫主動與他為敵,因此暴露了我們的存在,而更糟更糟的一點,是我們的部分能力也因而曝光。第一基地從此知悉了我們的存在,而他們今後將會採取的行動,就可以根據這個事實預測出來。仔細審視面前的這個問題──這裡,還有這裡。」

  「自然,你不可以對任何人洩露這件事。」

  弟子終於體會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使他驚駭不已。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又說:「那麼謝頓計劃已經失敗了!」

  「還沒有,只是有可能會失敗。根據最近一次的估計,計劃成功的機率還有千分之二百一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