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博突然爆出了狂笑──笑聲好像一陣呼嘯的巨風,在牆壁上來回反彈,許久之後才消失在一陣喘息聲中。然後他有氣無力地搖搖頭,才開口說:「老天啊,整個晚上不斷發生這種事情。我們列出了一個接一個的假想敵,我們玩得很開心,可是什麼結果也沒有。天啊!也許所有的行星都是第二基地;也許他們根本沒有用任何行星作據點,重要人物全散佈在銀河各處。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達瑞爾說,我們已經有了完美的防禦武器。」
達瑞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光有這種完美的防禦武器還不夠,屠博,而且我的精神雜訊器根本談不上完美。即使它真的完美無缺,也只能讓我們待在同一個地方。我們總不能永遠摩拳擦掌,一直虎視眈眈地防範著未知的敵人。我們不僅要知道如何打贏這場戰爭,還得知道我們的對手是誰。而我可以肯定,敵人的確盤踞在某個世界上。」
「趕緊直說吧,」安索催促道,「你的情報究竟是什麼?」
「艾嘉蒂婭送了一個口信給我。」達瑞爾說,「在我收到她的口信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那個明顯的事實,而且可能永遠也不會想到。那只不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只有五個字:『圓沒有端點』。你們聽得懂嗎?」
「不懂。」安索以倔強的語氣答道,而且這顯然代表了大家的意見。
「圓沒有端點──」孟恩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然後皺起了眉頭。
「好啦,」達瑞爾感到不耐煩,準備自己宣佈答案,「我認為這句話的意思相當明顯──對於第二基地,我們掌握的一項絕對的事實是什麼,啊?讓我告訴你們!我們知道哈里.謝頓將它設在銀河的另一端。侯密爾.孟恩提出一個理論,認為根本沒有第二基地,謝頓其實是在唬人;裴禮斯.安索又提出了另一個理論,認為謝頓的話並非全是謊言,第二基地的確存在,只不過謝頓故意謊報了它的位置。可是我要告訴各位,哈里.謝頓其實完全沒有騙人,他所說的絕對都是事實。
「可是,哪裡又是『另一端』呢?銀河是一個扁平、凸透鏡狀的天體,它的橫截面是一個圓,而圓形是沒有端點的──這就是艾嘉蒂婭悟出來的道理。我們──我們第一基地──位於端點星上,而端點星則在這個圓的邊緣。因此根據一般的定義,我們處於銀河的端點。現在,你沿著這個圓週一直走,前去尋找所謂的『另一端』。你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結果你根本找不到『另一端』,只會重新回到原來的起點──」
「而在那裡,你將會找到第二基地。」
「那裡──」安索重複了一遍,然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裡?」
「是的,我指的就是這裡!」達瑞爾中氣十足地吼道,「除此之外,還會有其他可能嗎?你自己說的,如果第二基地分子是謝頓計劃的守護者,他們就不太可能會在所謂的『銀河的另一端』;假使他們真的待在那裡,一定會完全與世隔絕。你認為卡爾根的距離應該較為合理,可是我告訴你,那裡還是太遠了,最合理的距離是根本沒有任何距離。他們藏在哪裡最安全呢?誰會在此地尋找他們呢?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最隱密的地方,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當可憐的艾布林.米斯發現了第二基地的下落時,他為什麼會那麼驚訝,為什麼那麼氣餒?他飛過大半個銀河,拚命想要找到第二基地,以便警告他們騾就要打來了,卻發現騾已經一舉攻下兩個基地。而騾自己的尋找為什麼又會失敗?怎麼可能不會?如果有誰要去搜索一個危險的敵人,絕對不會在自己的俘虜堆裡找。因此那些心靈科學大師,才能夠爭取到充裕的時間,佈置好天衣無縫的計劃,最後終於一舉成功,遏止了騾的泛銀河攻勢。
「哦,這實在簡單得令人忍不住生氣。我們在這裡絞盡腦汁計劃一切,以為每一步行動都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我們始終都在敵人的根據地中心,這實在是太滑稽、太可笑了。」
安索臉上的疑惑仍舊沒有消失,他問道,「你真的相信這個理論嗎,達瑞爾博士?」
「我真心地相信。」
「那麼我們的任何鄰居,在街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第二基地的超人。他們或許正在窺視你的心靈,並且能夠感知其中一切的脈動。」
「正是如此。」
「而我們的計劃竟然還能進行那麼久,至今仍未受到他們的干涉?」
「未受到他們的干涉?誰告訴你沒有?你,你自己,證明了孟恩的心靈遭到了干擾。你以為當初我們派他到卡爾根去,完全是出於我們的自由意志嗎?而艾嘉蒂婭竊聽到我們的談話,因此跟他一起去了,這真是她自己的主意嗎?哈!我們也許始終不斷受到干涉呢。總而言之,他們何必做出過度的反應呢?對於他們而言,誤導我們比阻止我們還要有利得多。」
安索低頭沉思了一陣子,然後又抬起頭來,臉上仍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他說:「好吧,然而,我還是不喜歡這個理論。你的精神雜訊器根本一文不值,我們不能一輩子躲在房間裡,可是根據我們現在自以為是的瞭解,我們一旦走出房門,就等於已經輸掉了。除非你能夠將這種裝置製成可攜帶的大小,然後銀河中每個居民都發一個。」
「你說得沒錯,不過我們並非全然絕望,安索。那些第二基地分子的確擁有我們缺少的特殊感官,這雖然是他們的長處,卻也正是他們的弱點。比如說,你能不能想像一種特殊的武器,對普通的明眼人具有足夠的殺傷力,可是對盲人卻根本沒有作用?」
「當然可以,」孟恩搶著答道,「強烈刺眼的光線。」
「一點都沒錯,」達瑞爾說,「只要有高強度,足以使人失明的光線。」
「可是,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屠博問道。
「這個類比實在相當明顯。我已經製成了精神雜訊器,它可以發射一種特殊的電磁波,這種電磁波對於第二基地分子的影響,就像普通光束對明眼人造成的效應。不過精神雜訊器所發出的電磁波,一直不斷迅速地變換著型樣,變化速率絕非任何心靈能跟得上。好,現在請想像一束強烈的閃光,看久了會令人頭痛的那種光束,如果我將這種光束的功率增強,直到它足以令人目盲──就會給人帶來肉體上的痛楚,一種無法忍受的痛楚。但是它只對具有視覺的人才有效,對於盲人根本沒有一點作用。而精神雜訊器發出的電磁波也是一樣,它只對具有特殊感應的心靈才會造成傷害。」
「真的嗎,」安索開始有興趣了,問道:「你試驗過嗎?」
「拿誰來試驗呢?我當然還沒有試過,但是我保證一定有效。」
「哦,那麼控制此地雜訊場的開關在哪裡?我想看看那玩意。」
「在這裡。」達瑞爾將手伸進外衣口袋,掏出一個通體黑色、呈圓柱型、附有一些鍵鈕的控制器。那是一個很小的裝置,放在口袋中幾乎看不出來。達瑞爾掏出控制器後,順手丟給了安索。
安索仔細地檢視著,然後聳聳肩道:「光是這樣看,我根本看不出什麼苗頭。喂,達瑞爾,哪裡是我不能碰的?你知道,我可不想無意中把保護傘關掉。」
「不會的,」達瑞爾隨口答道,「那個控制開關已經鎖住了。」說完,他就朝一個按跳開關輕輕彈了一下,那個開關果然一動也不動。
「這個旋鈕又是幹什麼的?」
「那是改變型樣的變換速率用的,這個──這是改變強度的,我剛才提過。」「我可以──」安索問道,同時手指已經按在強度旋鈕上,此時其他三個人也湊了過來。
「有何不可?」達瑞爾聳聳肩道,「反正對我們沒有作用。」
安索慢慢地、戰戰兢兢地開始轉動旋鈕,先朝一個方向轉到底,然後又一路轉回來。屠博緊張得咬緊牙根,孟恩兩眼迅速眨個不停,好像他們都想將自己的感官發揮到極限,試圖感受那個不會影響他們的電磁脈衝。
最後,安索又聳了聳肩,將那個控制器丟回達瑞爾的膝蓋上,然後說:「嗯,我想我們應該可以相信你的話。可是實在難以想像,當我在轉動旋鈕的時候,真的有什麼事情發生。」
「自然不會啦,裴禮斯.安索,」達瑞爾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我給你的那個是假的,你看我這裡還有一個。」他脫掉外衣,解下掛在腰際的另一個控制器,兩個控制器看起來一模一樣。
「你看,」達瑞爾一面說,一面把強度旋鈕轉到了底。
只聽見一聲可怕至極的慘叫聲,裴禮斯.安索立刻倒在地板上。他顯得痛苦萬分,在地上拚命地打滾,臉色一片死灰,十指猛力抓扯著自己的頭髮。
孟恩兩隻眼睛充滿了恐懼,他趕緊抬起腳來,深怕碰到這個扭動不已的軀體。瑟米克與屠博則成了一對石膏像,兩人都是臉色蒼白,全身動彈不得。
達瑞爾一臉凝重的表情,將旋鈕轉回原來的位置。安索又微微抽動了幾下,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不過他顯然還活著,急促的呼吸帶著身體劇烈地起伏著。
「把他抬到沙發上去,」達瑞爾說完,就伸手去抱他的頭,然後又說,「幫我一下。」
屠博趕忙去抬安索的腳,兩人像抬一袋麵粉似的把他抬到沙發上去。過了好幾分鐘,安索的呼吸逐漸緩和下來,眼瞼跳動了一陣子之後,才終於張開雙眼。他的臉色早已變得蠟黃,頭髮和身體全被汗水濕透,而當他開口的時候,聲音沙啞得讓人幾乎聽不懂他說的話。
「不要──」他喃喃地呻吟,「不要!不要再開了!你們不知道──你們不知道──喔──」他發出了一陣顫聲的哀號。
「我們不會再讓你吃苦頭,」達瑞爾說,「只要你能說實話。你是第二基地的一分子,對不對?」
「我要喝一點水。」安索哀求道。
「拿點水來,屠博,」達瑞爾吼道,「順便把那瓶威士忌也帶來。」
達瑞爾向安索灌了一小杯威士忌,再給他喝了兩大杯開水,然後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年輕人似乎感到放鬆了一點──
「是的,」他用疲憊不堪的聲音說,「我是第二基地的一員。」
達瑞爾繼續問道:「它就在端點星上──在這裡?」
「是的,是的,全都給你猜對了,達瑞爾博士。」
「很好!現在解釋一下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告訴我們!」
「我想睡覺。」安索細聲地說。
「等一下再睡!先把話說完!」
安索先是發出帶著顫抖的嘆息,然後才吐出一串話來。他說得又快又小聲,其他人都得俯下身來才聽得清楚。
「情況變得越來越危險,我們知道端點星的科學家,開始對腦波分析產生了興趣,而你們發展精神雜訊器這類裝置的時機也成熟了。此外,你們對於第二基地的敵意越來越濃。我們必須阻止這些,卻又不能因此讓謝頓計劃受到波及。
「我們──我們試圖控制這個行動,試圖加入這個行動,這樣就能轉移你們的疑心和注意力。我們策動卡爾根宣戰,是為了進一步轉移你們的力量,而這就是我讓孟恩去卡爾根的原因。那個史鐵亭的所謂寵姬,其實也是我們的一份子。她負責監控孟恩的每一步行動──」
「嘉麗竟是──」孟恩大叫起來,可是達瑞爾卻揮手示意他閉嘴。
安索完全沒注意到有人插嘴,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結果艾嘉蒂婭也跟去了,我們沒算到這一步──不可能預測到每件事──所以嘉麗設計把她送到川陀,以免因為她的介入而誤了大事。這就是整個的計劃,只不過我們最後還是失敗了。」
「你也曾經想把我騙到川陀去,是不是?」達瑞爾又問。
安索點點頭:「必須設法把你支開,你心中逐漸升高的得意之情太明顯了,我們知道你正在研究精神雜訊器,而且很快就要成功。」
「你們為什麼不控制我呢?」
「不能──不能。我有我的命令,我們依照計劃行事,如果我自作主張,會將全盤的計劃毀掉。我們的計劃只能預測機率──你知道──就像謝頓計劃一樣。」安索的腦袋劇烈地左右搖擺,一面說一面痛苦地喘息著,幾乎已經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我們針對個人而訂定計劃──不是群體──其中的機率很低──導致失敗。此外──如果控制你──其他人也會發明──沒有用──必須控制時機──更巧妙的──首席發言者自己的計劃──不知道全盤的──除了──沒有成功──啊──」他筋疲力盡了。
達瑞爾用力搖著他的身體,同時吼道:「你還不能睡,你們總共有多少人?」
「啊?你說啥──哦──不多──會感到驚訝的──五十──已經足夠了。」
「全都在端點星嗎?」
「五──六個在別的世界──就像嘉麗──我要睡了。」
安索陡然甩了甩頭,好像是拚命要力圖振作。他想在挫敗之後再爭回一點顏面,而這就是他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果然,他的話比剛才清楚多了:「我已經幾乎將你擊敗,本來可以將防禦裝置關上,把你的心血毀掉,讓你知道究竟誰才是主宰。沒想到你卻給了我一個假的控制器──從一開始就懷疑我──」
他終於睡著了。
屠博餘悸猶存地問道:「你懷疑他有多久了,達瑞爾?」
「從他來找我的那天起。」他用很平靜的口吻說,「他自稱是從克萊斯那裡來的,可是我很瞭解克萊斯,也明白我們兩人為何不歡而散。他對第二基地這個題目充滿狂熱,可是我卻遺棄了他。我這樣做有我的道理,因為我認為獨自研究自己的理論,才是最好、最安全的做法。然而我卻無法向克萊斯解釋這一點,即使我說了,他也絕對聽不進去。在他心目中,我是一個懦夫兼叛徒,也許還認為我就是第二基地的間諜呢。他是個愛記仇的人,從那時候開始,直到他快要去世了,都一直沒有與我聯絡。然後,突然間,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周,他竟然又寫信給我──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向我推薦他最優秀、最有前途的學生,要我們兩人合作,繼續昔日的探索。
「這實在太意外了,如果沒有外力的影響,他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的舉動?所以我就開始懷疑,這件事情唯一的目的,是要我全心全意接納一名真正的第二基地間諜。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說到這裡,他不禁嘆了一口氣,閉起眼睛好一陣子。
瑟米克插嘴道:「我們該拿他們怎麼辦──那些第二基地的人?」他的聲音聽來很猶豫。
「我也不知道,」達瑞爾以悲傷的口吻說,「我想,也許可以將他們集體放逐吧。比如說,送他們到佐拉尼星去,然後在那個行星上佈滿『精神雜訊』。男女可以隔離開來,更好的辦法是將他們通通結紮。這樣,五十年之後,第二基地就會成為歷史。除此之外,安樂死或許是個更仁慈的辦法。」
「你認為──」屠博問道,「我們能夠學到如何使用他們那種感應力嗎?還是他們生來便具有那種機能,就像騾一樣。」
「我不知道,但我想那是長期訓練所發展出來的。因為根據腦電圖,普通人也都具有這方面的潛能。可是你要那種能力幹什麼?連他們自己都未能因此受惠。」
說完,達瑞爾皺起眉頭。雖然他不再開口,心中卻在拚命吶喊。
這一切都太容易了──太容易了。他們失敗了,這些所向無敵的超人,竟然像故事書中的壞蛋那樣,最後被好人一網打盡──他並不喜歡這個結局。
老天啊!一個人要何時才能確知自己不是傀儡?又要如何才能確知自己不是傀儡?
艾嘉蒂婭馬上就要回來了,自己終將面對那個最後的難題,但是他強迫自己暫時忘掉這件事情。
她回來了,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他卻始終無法忘懷那個念頭。
他怎麼可能不想呢?不知道是什麼魔法作祟,她出門在外的這段時間,已經從一個女孩變成了少女。她是他生命的延續,是那段婚姻留下的唯一紀念──那是一段苦樂參半的婚姻,蜜月幾乎沒有度完就陡然結束。
某一天晚上,他盡可能用最自然的口吻問道:「艾嘉蒂婭,是什麼讓你想到兩個基地都在端點星上?」
他們剛從戲院回來。剛才在戲院中,他們坐在最好的座位,兩人都有專用的三維視鏡。她還特別穿了一件新衣服,乘興而去,盡興而歸,玩得開心極了。
聽到這個問題,她瞪著父親好一會兒,然後乾脆地答道:「啊,我不知道,爸爸,我就是想到了。」
達瑞爾博士心頭立刻蒙上一層冰霜。
「好好想一想,」他急切地問道,「這一點非常重要。你怎麼會想到端點星上有兩個基地?」
她微微皺起眉頭:「嗯,我遇到了嘉麗貴婦,我發現她是第二基地的人──安索不也這麼說嗎?」
「可是她在卡爾根,」達瑞爾毫不放鬆,「你怎麼會想到端點星的?」
艾嘉蒂婭沉默了好幾分鐘,她是怎麼想到的?究竟是怎麼想到的?她心中升起了一種可怕的感覺,感到自己無法完全掌握自己。
她終於又開口道:「她知道許多事情──我是說嘉麗貴婦,她的情報一定是從端點星來的。這樣說難道不合理嗎,爸爸?」
他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地對她搖頭。
「爸爸,」她喊道,「我就是知道,我越想就越肯定,覺得完全合情合理。」父親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目光,對她說,「很糟糕,艾嘉蒂婭,這實在很糟糕。面對第二基地的時候,直覺便是一種可疑的徵兆,這你應該瞭解吧?那種念頭也許只是單純的直覺,卻也可能是遭到控制的結果!」
「控制!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令我改變了?喔,不,不,這絕對不可能。」她一面後退,一面說,「安索不是說我猜得都對嗎?他已經承認了,承認了每一件事,而且你們也在端點星把那些人都一網打盡,對不對?對不對?」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我知道,不過──艾嘉蒂婭,你願不願意讓我為你做一次腦電圖分析?」
她猛力搖著頭:「不,不!我害怕極了。」
「怕我嗎,艾嘉蒂婭?根本沒有什麼好怕的。可是我們無論如何要弄明白,你自己也瞭解這一點,對不對?」
於是,她順從地跟父親進入實驗室,在整個過程中,她只打了一次岔。當達瑞爾正要轉開最後一個開關時,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問道:「如果我真的發生變化呢,爸爸?你要怎麼辦?」
「我什麼都不必做,艾嘉蒂婭。如果你真有什麼不同,我們兩人立刻就離開這裡。讓我們回到川陀去,只有你和我,從此──從此我們永不過問銀河中的任何事情。」在達瑞爾一生中,從來沒有一次分析做得比這次更久、耗費他更多的心力。等到分析終於做完,艾嘉蒂婭蜷縮成一團,根本不敢張開眼睛。但她隨即聽到了父親的笑聲,而這就足以代表一切。她立刻跳起來,撲到父親的懷抱中。
當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時,達瑞爾興奮若狂,喋喋不休地說:「這間屋子在最強的『精神雜訊』保護之下,而你的腦波仍然完全正常。我們真的逮到他們了,艾嘉蒂婭,我們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了。」
「爸爸,」她喘著氣說道,「我們現在可以接受獎章了嗎?」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求免去這個活動?」他雙手抓著她的肩膀,瞪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又開懷大笑,對她說,「沒關係啦,反正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好吧,你可以上台去接受獎章,還可以當眾致辭。」
「還有──爸爸?」
「啊?」
「從今以後,你能不能改口叫我艾卡蒂?」
「可是──沒有問題,艾卡蒂。」
勝利的驕傲漸漸滲入、充盈他內心。基地──第一基地──現在已經成為唯一的基地,變成了銀河絕對的主宰。再也沒有任何障礙橫亙於第二帝國──謝頓計劃的最終目標──與他們之間。
只要不斷向前邁進就行了──
謝天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