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三天晚上,崔雲彩躺在床上,沒有半分睡意。

明天是去拜祭徐卓邵母親的日子,她翻來覆去,腦海裡明明什麼也沒有想,可就是睡不著,難免有些煩躁,乾脆在床上打滾。

這時候門悄悄打開,她餘光瞥見進來一個人影,嚇了一跳,當即瞪大眼睛彈了起來。

一身睡衣的徐卓邵站在門口,見她還沒睡,也不意外,挑了挑眉後十分自然地把門關上,往她床的方向走過來。

「幹嗎?」她眨眨眼,坐了起來。

因為剛才她滾來滾去,所以腰間的衣服下襬往上蹭了蹭,露出一小截細腰,徐卓邵坐在她旁邊,伸手幫她把衣服弄好,然後躺下對她說:「我睡不著。」

崔雲彩看著他無辜的表情,一頭黑線。

可是他今晚的表情實在平靜地過分,崔雲彩偷偷斟酌了下,最後還是躺下在他身邊。

屋內不似屋外寒冷,兩人也都穿了長袖睡衣,所以也不怎麼覺得冷,但是崔雲彩想到自己裡頭沒有穿內衣,默默地從腳邊抽過被子裹住自己,徐卓邵攤開左手在枕頭下面,崔雲彩把頭枕在他的胳膊上。

「是因為要見你媽媽,所以睡不著嗎?」崔雲彩看著他的下巴,問。

徐卓邵沉吟片刻:「我也不清楚。」他低下頭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臉,崔雲彩抿唇笑了,有點羞澀得躲開,又聽見他說,「我一年才見她一次。」

「為什麼?」崔雲彩有點意外。

她抬起頭看他,徐卓邵對著她眨眨眼,說:「爸爸給我下的規則。」他輕笑說,「爸爸也是一年才去一次,這麼多年一直堅持下來,他說每次去看她都要傷心,那麼一年傷心一次就夠了,媽媽她不會希望我們經常傷心。」

「你媽媽是個好媽媽。」崔雲彩心疼得說。

「其實也還好,去看她的時候,我也並沒有多傷心,不過是總感覺有些遺憾罷了。」他輕輕側過身把她連帶被子一起抱住,輕聲說,「不過這次去,我應該會很高興,因為爸爸讓你和我一起去。」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當真像個孩子一樣,崔雲彩忍不住從被子裡抽出兩隻手,在他安靜的注視下撫摸上他的臉頰,昏暗的夜色下,只有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縱是如此她也依然能看清楚他的臉。

這個男人有時候驕縱無比,有時候諸多挑剔,有時候卻又脆弱地像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崔雲彩湊上去輕吻他的下唇,感覺到他噴灑在臉上的呼吸,她睜開眼,雙眸帶水,卻堅定得看著他,說:「以後有我。」

她彌補不了他的這個遺憾,卻希望自己能讓他今後除了這個再無遺憾。

徐卓邵明顯被她這番話觸動,臉上閃過動容,手臂已經把她緊緊按在懷裡,兩人無聲相擁了一會兒,黑夜中,響起徐卓邵略帶低悶的聲音:「明天帶你去和我幾個朋友吃一頓飯,然後年初八我們一起回去。」

「……都是些什麼人啊?」崔雲彩問。

徐卓邵看著她一臉防備的模樣,笑著咬了她鼻子一口,趁她吃痛雙腿踢開包著她的被子,順勢夾住她兩條腿,在被窩裡鬧成一團:「親友團的成員,不能不見。」

崔雲彩哭笑不得,通常不都是男方先見女方的親友團的麼,他倒好,什麼都反著來……

第二天中午吃完飯又休息到四點多,兩人才緩緩出發,徐明錚只提醒了他們要帶花,其餘什麼也沒有說。

「要哪種花?」來到花店後的崔雲彩問。

徐卓邵說:「香檳玫瑰。」他回答地毫不猶豫,於是崔雲彩心想,他的母親一定也是一個喜愛浪漫的女人。

買了一束香檳玫瑰後,兩人來到山頂墓園,這座山的視野極其開闊,放眼看去墓碑整齊地排列著,而徐卓邵一路上拉著她的手,走上一層又一層台階,直到快要走上最頂端,才往右拐到第三個墓碑前停下。

「這是我的媽媽。」徐卓邵示意她蹲下,然後把手上的香檳玫瑰靜靜放在墓碑前。

崔雲彩看著香檳玫瑰後,在光滑的大理石墓碑上的照片,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少女正燦爛得笑著,畫面定格在那灰白的一瞬,而下面的碑文寫的是——

Meine ewige liebe

-von Frau Jackson

-Kevin

徐卓邵說,Meine ewige liebe,是「我永生摯愛」的意思,後面的意思是,我的妻子,凱文。

德國人的浪漫,寥寥數語,沒有多餘的文字點綴,只用了一句永生摯愛說明墓中人的存在。

在墓碑前的徐卓邵是安靜的,他久久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偶爾才說那麼幾句話,說起公司上的事情,說起父親,也說起了她。崔雲彩看著他身後,古色的城鎮和大街,彷彿都在那一刻成為了佈景,海天一闊,是道極好的景色,想來年歲漫漫,這樣的寂寞倒是可以忍受。

不過半個小時,徐卓邵就站起身來,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他微微勾起唇角,恢復了一貫的表情。

一年中,只用半個小時難過,崔雲彩這樣想,同時反握住他的手。

回去的路上徐卓邵接了幾個電話,都是有說有笑地,完全看不出來剛剛才去了掃墓,崔雲彩看到他的笑容,不禁感嘆——慶幸他長成了這樣一個活潑開朗的男人,不然該有多遺憾。

兩人開車去了騎士之家,這時候已經到了黃昏,周圍行人卻開始多了起來,兩人進去的時候徐卓邵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對服務員說了一句,就拉著她往角落的一張桌子走去。

角落那頭此刻只有一張桌子坐了人,崔雲彩看了看,是三個年輕的男人,其中一個明顯是東方人。

「太慢了Jose。」徐卓邵邊和他們打招呼邊坐下,其中一個已經嚷嚷道。

「這個最鬧騰的叫Mark,這人以前是播音系的,嘴停不下來。」徐卓邵似笑非笑得對崔雲彩介紹,「旁邊這個是我大學宿舍舍友Alan,現在創業當老闆。」他說了一個皮包品牌,崔雲彩聽過,是一個產業規模較小的皮包品牌。

「Hi,我叫陳喬,是卓少的發小,我比嚴思澤要認識Jose更早一些呢。」那個黑髮男人最後自己開口做介紹,他眯著眼睛笑的十分好看,「我們聽說你很久了。」

「啊?」剛想做自我介紹的崔雲彩愣住。

徐卓邵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只見他抬起手要點菜,卻被Mark攔下了,陳喬笑著看了他一眼,說:「我們剛剛都點了,你說你不挑食的。」

徐卓邵一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表情,陳喬直接無視了他,托著下巴興味得說:「我就奇怪了,從小到大沒有聽過他提起什麼女人的名字,上一年七月之後卻忽然跟我們說到你的名字,我們問他是不是對你有興趣他還死活不承認,現在不還是把人給拿下了。」

「噗。」崔雲彩看到陳喬毫不猶豫地掀徐卓邵的底,不免笑出聲來。

「不過弟妹啊,這傢伙情感歷史真的是空白一片的,你是第一個呢,好好調教。」陳喬笑著對她擠眉弄眼。

三個人給崔雲彩的第一印象都十分好,尤其是陳喬,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和徐卓邵關係特別好。

「你們有完沒完。」徐卓邵嫌棄得掙開Mark攬著他脖子的手。

「Alna,你看,這東方女人才是真的有魅力,咱們卓少多嘴刁的一個人,最後還不是瞧不上那些有胸有腰的外國女人。」Mark這時候用手肘頂了頂Mark的手臂,意有所指道。

「唔?什麼意思?」崔雲彩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頗感興趣得問。

Mark做出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說:「當初我妹妹可是對Jose一見鍾情呢,可是Jose愣是看不上我妹妹,以前不懂為啥,只覺得他看走了眼。」

「Mark的妹妹是模特,那身材……嘖。」陳喬說。

「那是當然。」徐卓邵輕哼一聲,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能讓我看中的,都是最好的。」

旁邊說著這番話的男人,明明剛認識的時候對她諸多挑剔,還整天嫌棄她,但是在一起之後,卻總會對旁人顯露出這種獨佔欲,這副護短的模樣真真是可愛到了極點。

「既然是最好的,那麼情敵一定很多了?」陳喬挑眉,問道。

崔雲彩嘴角一僵,這微笑的細節被陳喬捕捉到了,頓時一臉得逞的模樣,摸著下巴道:「看來的確如此。」

徐卓邵知道她現在想起了誰,心底不由一酸,可是表面卻一臉淡定,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捏了捏,對他們說:「那些人再怎麼樣也是有緣無分,感情這種事,看結果就夠了。」他說這番話時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卻是摻了幾分認真的,「當然,是個女人都會選擇最優秀的那一個,不是嗎?」

最後一句他看著她說的,微微鼓著嘴半威脅半誘哄得問,崔雲彩心底一暖,把兩人的手放在桌面上,重重點了點頭:「當然!」看到對面三個一副吃癟的表情,她眨了眨眼,還是沒忍住補了一句,「雖然某人自大狂妄傲嬌幼稚,不過除卻這些,還是很優秀的。」

最後一句她用中文說的,陳喬愣了愣,然後在Mark和Alna不解的目光中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