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只不過依著許貴兒瞧,問題還是出在大公子這邊兒,只大公子心裡若有小王爺,說不定就是他們小王妃了,可這位心裡怎麼想的誰也摸不清,說沒有小王爺吧,兩人卻如此親近,若說有,卻說有,又實在的勉強。

就拿這次送茶葉來說,許貴兒其實非常懷疑,大公子是怕只送到王子正府上,回頭給他家爺知道,要麻煩,這才順道給了小王爺五斤,即便如此,指不定小王爺心裡多高興呢。

想到此,不禁道:「大公子何用問呢,若不是有事兒脫不開身子,小王爺不定早來江南了。」

鳳娣想起什麼道:「你們越王府可還有其他少主子?」

許貴兒搖搖頭道:「越王府只咱們小王爺一根獨苗。」

鳳娣想了想道:「那皇上……」說出口卻又想,自己問這些做什麼皇家秘事諱莫如深,況自己也是無根據的亂猜,擱旁人身上可,周少卿可是皇族,她一個小老百姓還是閃遠點的好。

想到此,便剎住話頭道:「沒什麼,你去吧。」許貴兒歎了口氣,到底這位還是沒上心,總想著撇清楚呢。

慎之撩簾兒進來,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道:「好香,別說,真不知這丫頭從哪兒弄來的如此好茶,這味兒我嘗著跟貢上的也差不多少了,恐要值不少銀子,她倒是個捨得下本的,以往倒沒瞧出來,她剛來四通當那會兒,我只當她是個百般算計的財迷呢。」

周少卿想起那時候,忍不住低笑了一聲:「那時候她余家正在難上,自然要百般算計,如今她手裡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再說,這茶恐不是銀子能買來的。」

慎之道:「你是說是王家那位讓這丫頭蒙來的三舅爺?」不禁笑道:「旁的不說,單論這丫頭識人的眼光,倒真是一等一,正月哪會兒,登州府的鋪子出了點兒事兒,我過去的時候見了慶福堂在登州府的大掌櫃,叫常志吧,說話做事兒真不一般,又念過書,只因家裡爹娘早逝,才為了討生活去鋪子裡當夥計,是個可造之材,做買賣倒可惜了,若進官場,說不定能有一番作為。」

周少卿目光略沉:「怎麼?他跟你說了什麼?」

慎之道:「瞧你,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之常情,便那丫頭還能攔著不成。」

周少卿道:「那個常志,鳳娣出京前我曾見過,卻是個可用之人,待我想想再說。」

慎之低聲道:「太子殿下這病一好,晉王可該著急了,多次跟我拋來橄欖枝,你倒是怎麼想的,真打算站在太子一邊兒了啊?不過這話現在說也晚了,打從你讓那丫頭進太子宮辨了那烏頭毒,這就算挑明了。」

周少卿道:「胡家後頭是晉王吧。」慎之點點頭:「胡家倒是早早站了隊,也不怕站錯了落個抄家滅祖的下場,怎麼想起提這個了,莫不是怕胡家難為那丫頭,這些你不用擔心,即便胡家有晉王撐腰,還敢動你的人不成,且胡有慶那天來,話裡話外的不也透出來嗎,再說,那丫頭多精啊,你就說她在兗州府怎麼收拾的回春堂,胡家要是聰明,還能各自相安,若非要跟這丫頭別苗頭,這勝負成敗也真難說呢,若照著兗州府的例子,弄不好能毀了他胡家的百年基業。」

周少卿道:「若松鶴堂跟她明著鬥,我自然不擔心,胡有康心裡有數,估計不會拿他胡家的底兒跟丫頭硬碰,但胡宗華卻難說了,況,他新近納的那個煙雨樓的粉頭,你可知是誰?」

慎之搖搖頭:「誰,一個粉頭罷了,還有什麼來歷不成。」

周少卿道:「冀州府的延壽堂可還記得?」

慎之一驚:「莫非這粉頭是……不對啊,當日夏守財在冀州府大堂撞柱而亡,他婆娘變賣家產,帶著一兒一女回南邊祖籍去了,何必又生事。」

少卿道:「其中曲折不論,胡宗華新納的那個確是夏守財之女。」

慎之道:「即便如此,冤有頭,債有主,也當論個是非曲折不是,當初夏守財眼饞余家的買賣,串通了地痞誣告余家毒死人命,邱思道封了慶福堂,餘慶來一口氣憋在心裡,這才一命歸陰,那丫頭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之後卻未趕盡殺絕,若掉了個兒,換成守財試試,不定非把余家折騰絕了不可,不說那丫頭心存善意,就說夏家這仇若報,也該找邱思道啊,找這丫頭好不沒道理,對了,說起邱思道,這丫頭可知邱思道正是這任的餘杭知府,這老傢伙陰著呢,當初在她手底下吃了虧,不定就要尋機會找回來。」

少卿道:「哪有什麼道理,她一個孤女如何敢得罪邱思道,這仇自然就記在了丫頭頭上,至於邱思道,這丫頭精著呢,去之前已經尋人掃聽了,卻沒見她怕,想來心裡有法子對付邱思道。」

慎之道:「這麼說,我倒想起一件事,楚文成不知抽什麼風,親自點了一個二甲進士出身的貢生,任餘杭州判,你道這人是誰?」

少卿看向他,慎之歎口氣道:「真真這冤家都跑一塊兒去了,就是給那丫頭百般算計擠兌的裴文遠,你說楚文成這麼個鐵疙瘩,怎麼就看上裴文遠了呢,我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要不我給他透個話兒。」

少卿道:「不用。」

慎之道:「你可想好了,這腹背受敵,周圍都是冤家,縱那丫頭再精,恐也要吃暗虧的。」

少卿道:「吃點兒虧也好,省的她都忘了自己是誰了。」

慎之忽然明白過來,笑看著他道:「怎麼著,不想由著她的性兒了,我記得前不久,你還說由著她折騰幾年的。」

少卿不禁看向窗外,春日遲遲正是江南最好的時候,他只怕那丫頭這一趟江南過來,心更野了,受些挫折或許能收收她的心,想著,不禁有些想她,這不時襲上心頭的思念真真磨人,不知她此時正做什麼呢。

鳳娣這會兒根本沒心思想別的,她正想著怎麼把慶福堂的字號立起來,告示貼出之後,轉天鋪子裡果然熱鬧了起來,雖都是來圖便宜的,好歹有了些人氣。

鳳娣在鋪子的二樓坐了,略撥開窗紗,瞧著外頭的熱鬧,狗寶道:「公子您看今兒咱們鋪子裡好熱鬧,可惜都是白送的,要是都來買藥的就好了。」

鳳娣道:「別著急,早晚這些人都成了咱慶福堂的主顧。」

說著盯著對面胡同口停了半天的小轎道:「狗寶,看見對街面那乘轎子了嗎?」

狗寶探頭看過去:「公子說旁邊兒有個婆子跟著的那個?」鳳娣點點頭:「你悄悄繞過去,遠遠跟著,看那轎子去了哪兒,裡頭是什麼人?」

狗寶應了一聲去了,鳳娣盯著那頂轎子,忽見那轎子的窗簾撩開,恍惚是個年輕婦人,跟那婆子吩咐一聲什麼,轎子抬起來走了。

約莫半個時辰,狗寶跑了回來,鳳娣問:「如何?」

狗寶道:「小的遠遠跟著,見那轎子在青吟巷東邊一處宅子門前停下了,轎子裡是個年輕婦人,瞧年紀不過十七八的樣子,小的問了近旁擺茶攤子的老闆娘,說那裡是胡家少東家的外宅,那婦人是胡宗華剛納回來不多日子的,煙雨樓頭牌夏瓊裳,曾是冀州府人士。」

夏?冀州府?鳳娣心裡咯登一下,暗道,莫非是夏守財的什麼人:「去把常志給我叫上來。」

不一會兒常志上來,鳳娣道:「我記得你曾在延壽堂呆過?」

常志點點頭:「那時為著生計,在延壽堂記過一個月賬,後來延壽堂封了,小的這來了慶福堂。」

鳳娣道:「那你可知道,夏家除了一個傻兒子還有什麼人?」

常志道:「還有一個姑娘,算著今年,也才十七八了。」

鳳娣道:「怪不得松鶴堂要與我為難呢,原來是因為她,狗寶備車,咱們去胡家走一趟。」

胡宗華剛邁進門,一個茶碗照著腦門子就扔了過來,不是胡宗華閃得快,真能開了瓢兒,胡宗華剛邁進門檻的腳又縮了回去,半晌兒方進來,挪到他爹跟前小心的道:「爹,您這是氣什麼呢?」

胡有康指著他道:「我就說那粉頭是禍水,你騙不聽,吃了蜜蜂屎一樣納在身邊兒,趕緊料理了是正經。」

胡宗華心裡一跳忙道:「爹這話從何說起?二叔都應了的。」

胡有康道:「你二叔若知道你幹的這些事,必會後悔應你這件事,粉頭戲子不過玩意罷了,,巴巴的納了不說,還招了個禍頭子,我問你,你可知她的底細?」

胡宗華目光一閃:「想是余家那丫頭來跟您胡說了什麼?」「胡說?若是胡說,你幹嘛散播那樣兒的謠言,要敗壞人慶福堂的買賣,咱們開藥號做買賣的,便爭便鬥也得堂堂正正,你這樣的小人行徑,胡家祖宗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胡宗華道:「她倒是惡人先告狀,她余家在冀州府做的那些,逼死對頭,奪人家產的事兒,難道就光彩了。」

胡有康氣的直哆嗦,指著他道:「我竟不知你是這麼個糊塗人,大公子把當年的事兒都跟我說了,延壽堂的夏守財眼紅慶福堂的買賣,串通地痞誣告慶福堂毒死人命,官府這才封了慶福堂,東家餘慶來一急一氣,憋屈死了,孝期內夏守財又登門給他傻兒子求娶余家大姑娘,一個是趁火打劫想圖謀人余家的祖傳秘方,另一個也是為了折辱余家,這才逼的二姑娘頂著大公子的名頭出來理事,輾轉得以翻案,大堂上,夏守財心知醜事敗露,這才撞柱身亡,這樣的心思歹毒之人,這般下場實數報應,大公子並未趕盡殺絕,一萬兩銀子買了夏家的鋪子房產,讓她娘幾個回原籍安身,至於怎麼淪落青樓,那是她自己的命,怨的誰來,卻攛掇你做下這等卑鄙之事,若不是大公子來跟我道清首尾,恐弄的滿城皆知,我還蒙在鼓裡呢,你是想毀了胡家不成,還不給我跪下,來人,請家法。」

「奶奶,大爺讓奴才給您送個信兒,家裡頭有事兒耽擱了,這兩日恐出不來。」

夏瓊裳等了一天沒見胡宗華回來,卻等來了他跟前的小廝胡平,她一愣忙道:「你可知是什麼事兒?」

胡平忙跪在地上道:「奶奶您就別問了,大老爺哪兒發了話,若奴才洩露半個字,要打折奴才的腿呢,這趟都是奴才偷跑出來的,大爺都關了起來。」

夏瓊裳咬了咬牙,從腕子上褪下金鐲子遞給胡平,胡平哪裡敢要,忙磕頭,夏瓊裳塞給他道:「你莫怕,我不難為你,只問一句話,府裡今兒誰來過?」

胡平琢磨這事兒應該能說,便道:「聽見看門的說,慶福堂的大公子來過。」

夏瓊裳道:「知道了,你回去吧,叫大爺別惦記我這兒,好好在家待上些日子也好。」

胡平走了之後,身後的婆子近前道:「姑娘這是何苦,太太臨終前囑咐姑娘尋個妥當的人家嫁了就是,姑娘偏聽信周勇之言,拋了清白名節進了煙雨樓,想那周勇不定是在冀州府受了余家擠兌,懷恨在心,不知怎麼尋到姑娘,攛掇姑娘報仇,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若不是咱家老爺先圖謀余家的買賣,又何至於此,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不若丟開手,跟著少東家也可,尋個良人嫁了過日子也可,總是個結果,何必總想著報仇呢。」

奶娘的話剛落,周勇就走了進來,夏瓊裳道:「我這會兒口渴,奶娘幫我倒一盞茶來吧。」

奶娘欲言又止,終歎了口氣,出去端茶去了,周勇忙上前道:「姑娘可別聽信這婆子之言,她是想著過她的安穩日子呢,哪管姑娘的大仇,有道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姑娘只圖著安穩度日,還算人嗎。」

夏瓊裳看著他道:「你說的輕鬆,胡宗華哪兒擰得過他爹呢。」

周通嘿嘿一笑道:「這就要看姑娘的本事了,俗話說的好,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娘都忘了,又何況爹呢,只姑娘下心思哄哄大爺,什麼事不應。」

夏瓊裳道:「我哄哄他倒不妨,只餘鳳娣既告知了胡家大老爺,自然摸清了我的底細,早生防備之心,況她身後有小王爺撐著,胡宗華如何敢得罪天潢貴胄。」

周勇道:「這卻也不難,小的倒有一計……」說著,在夏瓊裳耳朵邊兒上嘀咕了一陣,夏瓊裳道:「你怎知太子爺下月裡來?若小王爺也一併來,這計如何行得通?」

周勇道:「小的有個親戚是宮裡內官,他跟小的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萬歲爺兒那都傳了話,說讓太子爺代皇上南巡,宮裡的鑾駕都預備的差不多了,只等良辰吉日啟程,至於小王爺,聽說越王爺病了,哪裡能來江南呢。」

夏瓊裳恨聲道:「聽說太子跟小王爺甚不一般,我就不信若余鳳娣成了太子的人,小王爺還會護著她。」忽又想起什麼:「萬一太子爺瞧上她豈不糟糕。」

周勇道:「姑娘儘管放心,太子爺什麼人,怎會瞧上她一個商戶之女。」

常志快步進來,滿臉喜色的道:「公子,我剛聽說太子爺要來呢,只不定小王爺也跟著來了。」

鳳娣瞧了他一眼,許貴兒道:「老王爺病了,小王爺來不了。」

常志臉色一暗,忽又想起什麼道:「咱大公子救過太子爺的命,又有小王爺,既來了,說不定要召見公子,到時候小的也跟著長長見識。」

鳳娣道:「這話不可胡說,太子爺的命,豈是我等小老百姓能救的,再有,我們是做買賣的,為的是求財,跟皇家牽連什麼,前頭鋪子裡可好?」

常志忙道:「送了十天藥,城裡的老百姓大都知道了咱慶福堂,也有不少回頭客,雖不算熱鬧,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清了,再過一陣子,會更好些。」

鳳娣點點頭:「你去跟馬方說,跟咱們冀州府的規矩一樣,遇上老弱病殘,家裡實在有難處的,咱慶福堂便免了他的藥費,只當給余家積善緣了。」

常志應一聲出去,鳳娣瞥眼看了許貴兒一眼道:「這天天也不見你出去走動,消息倒是挺靈通。」

許貴兒嘿嘿一笑道:「大公子,小王給您的信兒,可都是小的從四通當裡拿來的,那送信兒可都快跑斷腿兒了,小王爺這次因故不能來,心裡著實更惦記公子了呢。」

鳳娣看了他半晌道:「你倒是個忠心不二的奴才。」

許貴兒忙道:「奴才心裡就大公子跟小王爺兩位主子。」

鳳娣嗤一聲樂了,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腦袋:「你還是就想著你家小王爺的好,我就不勞你惦記了。」說完出去了。

許貴兒撓撓腦袋,心說,公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嫌自己想著小王爺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