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糖果屋

  「哥哥,我肚子好餓……睡不著啦。」

  「我的麵包分一半給你,吃完之後趕快睡覺吧。」

  我來到格萊特的身份後,輕輕抱住她小小的身體撫摸著她,並且拿出我藏在床底下的麵包給妹妹看。

  我是格萊特的哥哥漢塞爾,每天到了晚上,我沒總是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頭餓肚子。這個房間裡頭只有一張床,床上也只有一條單薄的杯子,所以我們在冬天都會像這樣抱在一起,以體溫來溫暖彼此的身體入睡,不然我們就會被凍僵了。我們家沒有錢也沒有吃的東西,雖然爸爸每天都會到森林裡砍柴,不過光是這樣並不夠,媽媽總是抱怨著自從生下我們之後生活就變得艱苦,而且只要我或是格萊特稍有所反抗,她就會說:

  「不聽話的孩子,會被丟到森林裡去噢。」

  害怕總有一天會被丟到森林的我和格萊特,就這樣心驚膽顫地過著每一天。尤其格萊特還是個小女孩,只要發生一點事情就會哭著說:「哥哥,我要被丟掉了嗎?」我跟格萊特都沒有朋友,因為我們的家建在這座無人接近的森林入口,所以能夠安慰格萊特,像這樣抱著格萊特的人只有我而已。

  你問我不是還有爸媽?

  爸爸的個性懦弱,總是對媽媽唯命是從,而媽媽似乎把我們兄妹是為眼中釘。所以只有身為哥哥的我愛著格萊特。

  不過直到這天晚上,我都沒想到我居然真的會被丟進森林裡,而且如果只有我就算了,連年幼的格萊特也一起被拋棄了。

  這天我一如往常,在床上抱著哭喊肚子餓的格萊特並且撫摸著她的頭髮,隨即我聽到隔壁房間爸媽在講話的聲音。這麼晚了他們還沒睡覺實在很奇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相當不好的預感。格萊特開始發抖的說著:「哥哥……」並且緊緊把臉頰貼在我的胸口,就像是表達著她再也不想要受到這樣的折磨了。

  愛哭又笨拙的格萊特經常會被媽媽處罰,以前格萊特被關進地窖裡頭,整個晚上都在嚎啕大哭的那件往事,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哥哥,救我,救我……對不起……對不起……」

  格萊特在地窖裡頭一直道歉,然而怕媽媽的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摀住耳朵回到自己的房間,縮在床上不斷的顫抖。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格萊特就再也沒有笑過了。

  隔天早上,我看見格萊特臉色蒼白從地窖蹣跚走出來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後悔湧了上來,我緊緊抱住格萊特哭著懺悔。

  「對不起,對不起……從今以後我會永遠保護格萊特的……我會堅強的……」

  從那天開始,我開始會把自己的麵包分給格萊特,晚上則是抱著發抖的格萊特陪她一起睡覺,至今的我總是心想:「為什麼我會被媽媽虐待成這樣,而且爸爸也總是不理我呢?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小孩比我更不幸嗎?我實在是太不幸了,好想趕快從這個世界上解脫。」並且為自己的際遇嘆息,不過如今我知道有人比我還要不幸了,那就是我的妹妹格萊特比我年紀還小的女孩,不止如此,媽媽討厭格萊特更甚我,即使她沒有犯錯也一直被虐待。

  我對神發誓,為了保護格萊特,我要活下去。

  即使如此這天晚上隔著牆壁,我聽到了非常無情的對話。

  「今年的饑荒太嚴重了,必須把漢塞爾和格萊特丟到森林裡頭才行。」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就算吃的東西已經見底了……」

  「在這麼下去我們全部都會餓死的!還是說你覺得把他們兩個殺來吃比較好?」

  「怎麼可能……在怎麼樣我也做不到啊……」

  「既然這樣,就是把他們丟到森林裡了。何況他們也不一定會餓死吧?」

  「呵呵,都是因為我賺的不夠……原諒我吧,漢塞爾,格萊特……」

  我們真的要被拋棄了。

  格萊特不由得想要放聲大哭,我心想要是被隔壁的爸媽察覺到就糟糕了,連忙摀住格萊特的嘴。

  「噓,不可以發出聲音,放心,哥哥會保護格萊特的……放心……」

  「嗚嗚……嗚嗚嗚……哥哥……」

  「我不會讓格萊特孤單的,真的哦,格萊特,我愛你。」

  「……不要拋棄我……不要拋棄我……對不起……我會聽話的……」

  格萊特受到的打擊,肯定比我還要嚴重的多。

  這天晚上,格萊特一直咬著我得上衣,忍耐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撫摸著格萊特的背,對著妹妹有點大的額頭輕輕一吻。

  隔天早上,爸爸媽媽帶著我與格萊特進入森林裡,他們說要搬更多的木柴去換食物,要我們兩兄妹也一起幫忙,不過看到爸爸那滿懷歉意得表情,很明顯他們其實是想要把我們丟在森林裡,我以眼神示意著(知道吧,絕對不可以哭哦)並且緊握著格萊特的小手走著,不能讓爸媽察覺我們已經知道了。

  「這是今天的午飯,不准弄丟啊。」

  媽媽給了我和格萊特一人一個小麵包,有些開心的格萊特,臉色也變得好了一點了,她大概是很高興媽媽對她好吧,即使知道即將會被拋棄在森林裡。

  跟爸媽隔著一段距離走在後面的我,悄悄把會發光的白色小石頭放在路旁,大概每走三分鐘就放一個,這種會發光的小石頭,是因為格萊特很喜歡,所以我有看到就會收集起來的寶物。

  走到森林深處一個小山丘之後,爸媽要我跟格萊特撿樹枝過來。

  「天氣有點冷,我們燒點火取暖吧。」

  爸爸在我們收集的樹枝堆上點火。火焰隨著啪啪的聲音點燃了,格萊特似乎會怕火,就這樣躲在我的背後發抖。

  「爸爸到森林裡砍樹,你們就乖乖在這裡休息吧。」

  不知是爸爸,連媽媽也一起走回了森林。

  他們終於拋棄我們了。

  我摟著格萊特的肩膀,坐在這堆營火前面。

  太陽已經開始下山,天色也漸漸變暗了。

  「哥哥,我們就這麼回不去了嗎?」

  「聽好哦,格萊特,天黑之後會有月光出來對吧?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回家了。現在先好好休息吧。」

  「嗯……可是……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會不會連哥哥都不見了?」

  「你放心,我會一直跟格萊特在一起的。」

  格萊特終於放心的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發出安詳的聲音睡著了。

  走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我每隔固定的距離就會放一顆發光的小石頭,所以等到月光出來後石頭反射著月光發亮之後,就可以把石頭當成路標走回家了,可是……即使順利回家了,格萊特還是被媽媽虐待,每天過著擔心隨時會被拋棄的生活。

  如果我是大人的話,就不會讓格萊特回到那種家了。

  到底要走到哪裡,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格萊特幸福呢?什麼時候格萊特才會再度露出笑容呢?

  格萊特是因為被媽媽虐待,所以才變得不會露出笑容的。

  那天晚上被關進地窖的格萊特,一直哭喊著我的名字,即使如此我還是逃避了,我沒能保護格萊特,所以格萊特在這個世界上變成了孤單一個人。

  我……好想再一次看見格萊特的笑容。

  夜深了,營火已經熄滅了。

  一直在我懷裡熟睡的格萊特慢慢張開了眼睛,就像是娃娃一樣漂亮的眼睛,我們的視線相對

  「哥哥……我們被拋棄了嗎?」

  「不會有事的,不要放開我的手,我們一起回家吧。」

  我以反射著月光閃閃發亮的小石頭為路標,在森林小徑中慢慢前進,格萊特仰望著天上的月亮輕聲說:

  「哇,哥哥,是滿月耶,好棒好漂亮呢。」

  「走路的時候要注意腳邊,不然會跌倒的。」

  「有哥哥牽著我的手,所以沒問題的。」

  格萊特似乎不想回家,她的眼睛一直看著天空另一頭的月亮,我好想就這麼帶著格萊特到月亮上,好想帶著她到一個沒有人會欺負她,不會讓他害怕著涼餓肚子的世界。

  一個星期之後的夜晚。

  我們又被拋棄在森林裡了。這次是比起上次被拋棄的地方還要深的森林裡。

  「不行了啦,哥哥就算我們回得去,也還是會被拋棄的……我已經不想回家了,我想要永遠跟哥哥住在森林裡……」

  雖然格萊特如此哭訴,但我並沒有能力可以養活格萊特,要是就這麼待在森林裡頭,我們兩個人都會餓死的。

  「放心,只要知道再怎麼把我們丟在森林,我們還是回得去的話,媽媽一定也會死心的。」

  即使我如此鼓勵著格萊特,(就算回家也無濟於事吧……)這樣的想法還是在心中磨滅不去。

  上次我用會發光的小石頭當路標,這次則是用麵包。因為在我昨晚想要出門撿發光石頭的時候,發現房門從外麵被上鎖使得我出不去,或許媽媽發現我用小石頭當成路標回家的吧。因此這次沒有辦法,我只好把今天早上進森林時拿到的小麵包,取下一部分弄碎之後撒在路邊。

  「哥哥不會餓嗎?剛才把麵包都拿給我吃了……」

  「我比較強壯沒問題的,少吃一餐也沒關係哦。」

  「……為什麼哥哥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是格萊特的哥哥啊,哥哥必須要保護妹妹才行。」

  「是誰規定的呢?是神嗎?可是神根本都沒有幫我們……」

  「不是的,是我自己決定的,我自己下定決心要永遠保護格萊特。」

  格萊特大大的眼睛逐漸含滿淚水,就這麼依偎在我的背上。她嬌小的身子顫抖著。

  「為什麼要哭呢,格萊特,我剛才說錯什麼話嗎……?」

  「……要是我沒被生下來就好了……要是沒有我,食物就不會不夠,哥哥就不會被拋棄了……我一直都是哥哥的拖油瓶……」

  「格萊特不是什麼拖油瓶啦,只要是為了保護你,無論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做哦。」

  然而,我沒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撒在路邊的麵包屑,都被森林裡的鳥吃光了。

  我們……遇難了。

  森林裡頭幾乎沒有任何吃的東西。著也是當然的,要是裡頭長滿果實和青菜,飢餓的村民就會不到森林裡了。因為這座森林裡頭幾乎沒有人能吃的東西,所以才沒有任何人進來。

  第三天早上,格萊特跟我都不能動了,就這麼靠在一棵巨大枯木的樹根旁。

  格萊特那麼美麗的頭髮沾滿泥土,粉紅色的臉頰也瘦的發白,呼吸變得急促,因為這三天我們迷失在森林裡頭用盡了體力。

  「……哥哥……我已經……不想再走了……」

  「要是不離開森林,我們就會餓死的,加油吧……哥哥背你。」

  「不用了……等到我死掉之後,哥哥就把我吃掉吧……這樣一來哥哥就能活下去了。」

  「不可以說這種傻話!要是格萊特死掉的話……我也會一起死的。」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我對如此殘酷的世界,讓格萊特過的如此痛苦的世界沒有依戀,我在心中詛咒著神。

  這個時候 ,一隻小鳥拍著翅膀飛了過來,並且在我們兄妹的頭上盤旋。

  這只胖鳥笨拙飛行的樣子實在太奇怪了,使得格萊特忍不住撲哧一笑。

  啊啊,格萊特笑了。

  「啾啾啾啾。」

  「這只小鳥好可愛哦~~哥哥,幫我抓那隻鳥!」

  「我知道了,等我抓到之後烤來吃吧。」

  「啾咿咿咿咿咿?」

  「啊,鳥跑掉了……它往那裡飛走了,要趕快去追才行……格萊特,還走得動嗎?」

  「……我站不起來了……哥哥抱抱……」

  我輕輕地抱起來格蘭特的身體,追著小鳥走在森林的小徑。小徑的另一頭蓋著一間屋子,而且這件屋子…….

  「哥哥,這是.……糖果餅乾蓋得房子耶!」

  我是在做夢嗎?這間屋子的牆壁是麵包做的,屋頂是蛋糕,窗戶則是糖果拼成的。我讓格萊特坐在草地上,先試試看食物有沒有毒,好甜,可以吃。

  「真的是糖果屋呢!格萊特,這間屋子可以吃哦。」

  「好像在做夢一樣……這是神送給我們的禮物嗎?」

  我把糖果做成的窗子拆下來,交給坐在草地上的妹妹。

  「啊嗯……嗚嗚嗚,好甜哦~~」

  格萊特開心的以櫻桃小嘴啃著糖果做的窗緣。我則是挺直身子吃著屋頂。雖然既然是屋子就能有人住在裡面,可是我沒有思考這種事情的能力。吃了一陣子之後,屋子裡頭傳來了陌生老婆婆的聲音。

  「是誰在吃我的家啊?」

  從糖果屋裡頭出現的老婆婆,有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來她的眼睛不太好,是拄著枴杖走路的。

  「對不起,我們在森林裡迷路,已經有三天沒吃東西了……」

  看到陌生老婆婆而害怕的格萊特,跑到我的身後緊抱著我。我跟格萊特都害怕老婆婆會罵我們吃掉她家的屋頂跟窗戶而發抖,不過老婆婆看起來並沒有生氣。

  「這可真是可憐呢,到屋子裡來吧,我請你們吃點東西。」

  反倒還帶我們兄妹進入了屋內。

  「哥哥,這個烤全雞好好吃哦,啊嗚啊嗚!」

  「不可以吃的這麼快啦,格萊特,不然可能會噎到的。」

  「哎呀哎呀,看來你們很餓呢,這個家裡的食物多到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你們就不用客氣儘量吃吧。」

  仔細想想,這位眼睛不好的老奶奶,即使是一個人住在森林裡面,卻有辦法弄來這麼多的食物,其實應該是件很可疑的事情,不對,基本上會有「糖果屋」就已經很奇怪了,可是我跟妹妹已經空著肚子在森林裡迷路了三天,根本就沒有抱持這種疑問的餘力,就這不斷吃著美食填飽肚子。格萊特實在是吃得太快,弄得嘴巴跟臉頰都沾滿了醬汁,因此我一邊幫格萊特擦嘴一邊吃著自己的份,過了不久,我開始覺得有些精神不濟,是因為安下心來而放鬆嗎?我就這麼趴倒在餐桌上了。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哥哥!」

  醒過來之後,我發現我睡在一個籠子裡,隔著鐵籠看得見草皮所覆蓋的院子。院子的右邊還有一口井,左邊有一個好大的烤爐。我的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我究竟睡了多久呢?太陽公公還高掛在天空,因此現在應該是白天。

  「這個籠子是怎麼回事啊……?有人在嗎?……讓我出去啊!」

  我以雙手抓住鐵籠大聲求救。

  過了一會,格萊特出現了。她的手上端著盤子,盤子裡則是裝滿了食物。

  格萊特從籠子的縫隙把盤子裡的食物遞給我,並且落下了眼淚哭泣著。

  「哥哥……對不起……」

  「這是怎麼回事,格萊特?」

  「那位老婆婆其實是壞巫婆。她說要把哥哥關到籠子裡頭,讓哥哥吃很多的東西……等到哥哥變的胖嘟嘟之後再把哥哥吃掉……」

  「咦?把我……吃掉?」

  「對不起……她說要是我不聽話,就會馬上把哥哥殺掉……所以我只能乖乖聽話。做好吃的東西給哥哥吃。」

  「如果將來我被吃掉了,你會怎麼辦?」

  「她說我要再瘦一點比較好,所以我能吃的只有螃蟹殼……」

  我感覺跟前一陣黑暗,因為第一次有人對我們這麼好,所以我才會信任她,我錯了,我真是個笨蛋,完全不知道世間的險惡。

  「格萊特,等到天黑之後,你就一個人偷偷逃走吧,不用管我了。」

  「我沒辦法對哥哥見死不救啦……」

  「沒關係的,我……在你惹媽媽生氣,被關進地窖的那天晚上沒有去救你,我這個哥哥居然對妹妹見死不救。那時候我沒有勇氣,我害怕媽媽,所以摀住耳朵一直發抖。所以我會這樣其實是天譴……」

  格萊特伸出自己的手,緊緊握住我抓著鐵籠子的手。

  「哥哥沒有錯!哥哥為了我.……一直在哭對吧……?光是這樣我就很高興了,因為有人願意為了我哭……」

  「對不起,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對不起……」

  「……哥哥,哥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我們隔著鐵籠,握住彼此的手流眼淚,這是我咒罵神的報應嗎?不,我再也不依賴神了,我想要擁有足以保護妹妹的堅強。我再也不要過著害怕媽媽的生活了,如果有人敢欺負格萊特,就算是媽媽我也要殺掉,通通殺掉,這樣才對,格萊特究竟做錯了什麼?做錯事的……其實……全都是那些任性的大人吧!明明沒有求他們,卻把我們生下來虐待,等到沒有用處了就想要把我們丟掉吃掉……開什麼玩笑!

  我……只要是為了格萊特,就算是要我殺人,或是要變成惡魔我都願意……!

  ……可是……一切已經太遲了。只要被關在這個堅固的鐵籠裡,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格萊特逐漸消瘦的樣子。

  幾天以後,巫婆出現在籠子前面,並且要我把手伸出來。

  「漢塞爾,你差不多應該夠胖了吧?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巫婆張開沒什麼牙齒的嘴巴看著,從她乾裂開的嘴角留下了像是黃色口水的液體。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記憶中我曾經看過這個噁心醜陋的笑容。是媽媽。很久以前,媽媽曾經在我睡著的時候走進房間偷偷吸著我的手指,我至今都把當時吸著手指的媽媽替換成妖怪的樣子,不過我錯了當時我看到的並不是妖怪……我知道我為什麼不敢違抗媽媽了,因為我被她支配了。

  「怎麼啦,趕快把手伸出來吧。」

  要被舔了,我的手指要被這個醜陋的老婆婆舔了。我絕對不要。

  我拿起腳邊的雞骨頭伸到巫婆的鼻子前面。巫婆沒有發覺這是雞骨頭,就這麼以嘴巴含著咻咻的吸吮。我努力忍著不讓自己作嘔。

  「味道蠻不錯的呢。不過這樣實在太瘦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變胖啊?」

  我一定要從這裡逃走,然後對媽媽報仇。

  報復那個把我跟格萊特當成玩具的媽媽。

  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一個月過去了。

  我依舊讓巫婆吸吮雞骨頭,然而卻找不到逃走的方法,因為一直被關在籠子裡,我的腳跟腰也逐漸沒力,已經快要沒辦法好好站穩了。

  某天晚上,巫婆終於生氣了。她大聲罵著格萊特。

  「這是怎麼回事,這孩子怎麼一直都沒有胖?我已經等不下去了,就算還是很瘦也沒關係,我決定現在就把它煮來吃!」

  「別這樣來婆婆,不要殺掉哥哥!」

  「少囉嗦!快去把大鍋子裝滿水準備!」

  格萊特被巫婆抓著頭髮拖到井邊,格萊特就這麼掉著眼淚。

  「嗚嗚……嗚嗚嗚……!神啊,請您救救哥哥吧……求求您……」

  「世界上那有什麼神。好啦,再不趕快打水的話,我就要把你推進井裡了!」

  「嗚嗚,嗚嗚……早知道會這樣……跟哥哥在森林裡頭被野獸吃掉還比較好……!這麼一來就可以跟哥哥一起死了……!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孤單一個人活在這麼殘酷的世界上!因為有哥哥我才能忍著痛苦活到現在的!求求您,讓我跟哥哥一起死吧……」

  我就這麼趴在籠子裡頭掩住臉。我無能為力,就像是那個時候一樣。

  巫婆鞭笞著格萊特在大鍋子裡裝滿水之後,把格萊特帶到麵包的烤爐前面。

  烤爐裡頭已經升好火了,再來只要把麵糰放進去關上蓋子就行。然而巫婆卻說:

  「格萊特,到麵包烤爐裡面確認火候。」

  格萊特站在麵包烤爐的蓋子前面發抖。

  啊啊,不可以,格萊特。

  巫婆打算把她關進麵包烤爐燒死她。

  我的心中有某種東西斷裂了。

  我發出淒厲的聲音用力吼著。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的巫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不斷用頭撞著鐵籠。額頭流血了,可是鐵籠卻是動也不動。即使如此我還是拚命想要衝破鐵籠。

  「到底在吵什麼啊,這個煩人的小鬼。好啦,格萊特,趕快進去吧。」

  「……啊……?」

  一瞬間,我的眼睛與格萊特相對,(拜託,不要進入烤爐裡面,快逃吧!)我像是在祈禱一樣凝視著格萊特的眼睛,格萊特似乎察覺了巫婆的意圖,她就這麼看著我悄悄地點頭。

  然而……格萊特沒有逃走,她一邊顫抖著,一邊擠出聲音如此說著:

  「我很笨……所以不知道要怎麼鑽進這麼小的烤爐裡。」

  格萊特?難道你……

  「你還真笨呢,連我都進的去,所以你一定可以輕鬆進去的,你看,就像這樣。」

  巫婆把自己的頭伸進烤爐給她看。在下一瞬間,格萊特大喊著:「不要再欺負哥哥了!」然後按住巫婆的屁股把她推進烤爐,並且迅速關上蓋子上鎖,麵包烤爐裡頭傳來不像是這個世界會有的恐怖怒吼,隨即這裡的聲音逐漸變成了哀號。

  「格萊特……你……居然……」

  怎麼可能沒想到再怎麼被罵也只有哭泣的善良格萊特,居然把巫婆燒死了。巫婆似乎對於格萊特完全沒有戒心,一直認為格萊特不可能會主動反抗別人,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麼輕易被殺了。

  在聽不見巫婆的慘叫聲之後,格萊特打開了鐵籠讓我出來。

  「……哥哥……已經沒事了……哥哥……」

  「格萊特,你居然……為了我……」

  「因為我知道,要是我死了會害的哥哥難過……所以只要是為了哥哥,我願意做出任何事情。就算是要我殺了巫婆……」

  格萊特對我露出微笑,她的臉色慘白,小小的牙齒不斷打顫,再這樣下去格蘭特的心會承受不住的,我以最大的力氣緊緊抱著格萊特,並且不斷地親吻她,親吻她的臉頰,嘴唇,額頭以及鼻子。

  「我會不會下地獄啊?」

  「到時候我也會陪著你的,我會永遠陪著你的,格萊特,只要是為了保護你,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都沒關係,你會殺巫婆也是因為我用眼神對你示意,其實是我命令的。所以你並沒有做出什麼壞事。」

  「只要可以跟哥哥在一起,不管到哪裡我都願意,就算是去天國,還是下地獄……」

  無論是神或者是父母,沒有任何人保護過我們。

  所以我們兄妹必須相依為命。

  在今天……總是因為自己的悲慘命運而哭泣的格萊特,有了一個不惜燒死巫婆也要活下去的理由,那就是為了讓我活下去,我也一樣,我之所以願意活下去,格萊特,就是因為有你啊。

  之後我們兄妹進入巫婆的家,把珍珠和寶石放進袋子裡,這是我們之後要活下去的必需品,一切的罪過就有我來承受吧,我們也找到了地圖,之後要沿著地圖上的指示,就可以離開這座森林了。

  在回程的路上,我們被一條大河擋住去路,沒有橋。

  在我思考著該怎麼辦的時候,之前那隻圓圓的胖鳥拍著翅膀飛了過來。格萊特說著:

  「小鳥先生,小鳥先生,請背著我們度過這條河吧。」

  隨即小鳥啾啾叫著來到了格萊特的腳邊,就像是臣服於格萊特似地。

  「那我們一起渡河吧,格萊特。」

  「不行啦,哥哥,兩個人一起的話太重了,必須要輪流過去才行。」

  格萊特露出有些任性的笑容如此說著。我第一次看到格萊特這樣的表情。似乎因為把我從巫婆的魔掌中救出,使得格萊特擁有了自信。小鳥似乎無法違抗格蘭特的命令,而我也是。我依照妹妹所說的輪流渡河,感覺就像是兄妹之間的立場逆轉了。

  渡河又走了一陣子之後,眼前的視野變遼闊了,另一頭則是懷念的家。

  要是知道我們又回來了,媽媽大概會第三次拋棄我們,而爸爸也會夾在媽媽和我們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吧……

  當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格萊特卻牽起我的手向前進。

  「放心,有我陪著哥哥,媽媽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可是……總不能把媽媽像是巫婆一樣燒死吧?」

  「為什麼?只要是欺負哥哥的人,不管是誰都沒差吧?」

  「等、等一下,格萊特,要是你這麼做的話,你會被當成魔女通緝的啦!」

  「即然這樣,我們就拿這些寶石去換錢,兩個人住在這裡躲起來就好了,如果不會碰見任何人,就不會發生難過的事情,我只希望能過永遠跟哥哥兩個人幸福快樂就可以了。」

  「格萊特……如果你這麼希望的話,我不會反對的。」

  回到家裡一看媽媽已經去世了,家裡只剩下憔悴的爸爸,我不知道媽媽這麼死的,可能是因為忽然病倒。或者是從森林回來的時候被野獸襲擊。格萊特對哭著向我們道歉的爸爸說:「從今以後不用給我們東西也沒關係,不過相對的,不可以進入我跟哥哥的房間哦。」

  爸爸不禁驚訝於格萊特個性的轉變,格萊特就像是眼裡只有我一個人似地。

  我跟格萊特回到我們的房間之後,就從裡面上鎖避免爸爸擅自闖入,然後把帶回來的珍珠和寶石撒在床上。

  格萊特坐在我的腿上看著這些美麗的寶石,然後像是惡作劇的孩子路出笑容。

  「哥哥,只要有這些,一輩子都不用煩惱吃的問題了吧?再也不會肚子餓了吧?」

  「是啊,別說是吃的了,想買什麼都可以哦,就算是蓋一間跟城堡一樣大的家也用不完呢。」

  「即然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吧?」

  「是啊,可以永遠在一起哦。」

  「好開心……哥哥,你要永遠疼我哦……」

  「那當然,我愛你,格萊特。」

  「我也愛哥哥,只愛哥哥一個人。所以……所以不要拋棄我……不要討厭我……」

  「我永遠都不會變心的。」

  我讓格萊特殺了巫婆。

  其實應該是我殺掉巫婆救出格萊特才對,結果我居然讓這麼小的妹妹做出這種事。

  從這天晚上之後,我再也不會夢見格萊特被關進地窖哭泣的夢了,相對的,我開始夢見格萊特燒死巫婆的情景,啊啊,為了不讓格萊特的眉心被罪惡感壓潰,我要一直陪在格萊特的身邊保護妹妹的心。不斷對格萊特注入愛情,避免她的靈魂被漆黑的邪惡所污染。我要把全部的人生獻給格萊特。我一邊梳著格萊特的頭髮,一邊在內心悄悄發誓。我當然不是對神發誓,而是對著格萊特發誓。因為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存在並不是神,甚至也不是我,而是只有格萊特一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