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又下了一場雨,第二日一早,空氣濕潤,不復先前的酷熱,漸有秋涼的感覺。
杜曼青醒來時,略有些頭痛,這才記起自己昨晚喝了酒,至於後來是怎麼回坤寧宮的,卻想不起來。
秋晴領著幾位宮女,端水進來服侍杜曼青洗漱,眼見她端端正正坐著,一派女神風範,一時聯想到她昨晚發酒瘋的模樣,眼角不由抽了抽。
杜曼青洗漱完,這才問秋晴道:「昨晚,我是如何回殿的?」
秋晴微紅了臉,讓小宮女退下,這才去侍立在杜曼青跟前,小聲道:「皇上抱著太后娘娘回殿,不讓我們服侍,我們便候在殿外。後來聽得太后娘娘傳喚,我們便進來了。一進來,見著皇上坐在床上,一頭一臉的茶水,臉上還有一個掌印。……」
杜曼青倒知道自己酒品不怎麼好,像以前石歸哄她喝酒,她喝醉了,就打過石歸,還到處尋鞭子想抽打石歸,及後,石歸再不敢讓她喝醉的。她這會一聽秋晴的話,腦補一番,不由也紅了臉。咳,一定是自己拖了皇帝兒子上床凌虐,先是掌摑之,接著再潑茶水。
秋晴又小聲補充道:「皇上見我們進來了,吩咐我們好好服侍太后娘娘,這才走的。太后娘娘唱了幾首好聽的小曲,還跳了一個舞,唱累了跳累了,才肯上床安歇。」
杜曼青扶額,有些不好意思看秋晴,問道:「唱了什麼,難聽麼?」
秋晴答道:「可動聽了,我們都聽住了。太后娘娘跳舞時,裙子飛了起來,旋成一朵花,看著讓人頭暈,但妙心姑姑說,那是醉心舞,有些人看了,就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撥了。」
杜曼青臉紅了,火辣辣的,問秋晴道:「多少人看到我跳舞了?可囑她們不要外傳?」
秋晴答道:「就我們幾個近身服侍的看到了,都囑過了,絕不會外傳。」
杜曼青呻.吟一聲道:「那就好。」這一回,丟臉丟大了。女神風範何存?
一時妙心捧了醒酒湯進來,勸道:「太后娘娘宿醉呢,頂好再喝一碗醒酒湯。」
杜曼青瞥一眼妙心,見妙心神情一如以往,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心下還是嘀咕著,裝了幾個月的端莊,昨晚幾杯酒下肚就破功了,還不知道她們怎麼想呢!
妙心卻是被杜曼青昨晚的歌舞開拓了眼界,驚嘆了好久,原來歌可以這樣唱,舞可以這樣跳!
妙心本是服侍解貴妃的宮女,而解貴妃,卻以歌舞見長,也以此博得慕容匡的歡心。妙心本來以為,解貴妃的歌舞是世間一絕,難有人超越了。可是昨晚聽了杜曼青唱的歌和跳的舞,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待秋晴下去傳早膳時,杜曼青朝妙心招手,讓她近前,小聲問道:「我昨晚真那樣荒唐?」
妙心待要笑,又忍住了,安慰道:「太后娘娘也不算荒唐,不過唱歌跳舞而已。」
杜曼青默一下道:「我是指,潑茶水的事。」
妙心眼裡有了笑意,趕緊垂頭道:「太后娘娘假裝不知道這件事便好。」
是哦,假裝不知道就好了嘛!杜曼青大為欣慰,讚妙心道:「姑姑好計。」
妙心才要說話,眼見小宮女抬了早膳進來,便止了話。
杜曼青用完早膳,漱了口,看了一會兒書,就聽得宮女來報,說任氏送杜含蘭進宮來了。
一聽任氏也來了,杜曼青度著她有話要說,便令宮女去迎。
任氏領著杜含蘭進了殿,眼見杜曼青臉色如常,並無病態,方才鬆口氣,因忙上前行禮請安。
杜曼青笑道:「不須多禮,坐罷!」
「謝太后娘娘賜座!」任氏坐到杜曼青下首,看眾宮女一眼,杜曼青便朝妙心看一眼,妙心會意,領著眾宮女魚貫而下。
杜含蘭自侍立到杜曼青身邊,端茶遞水侍候著。
任氏看看杜曼青,再看看杜含蘭,斟量言詞道:「含蘭回家時,便轉達了太后娘娘的話,只我們觀著,含蘭相貌確實有幾分像太后娘娘,若說她不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反倒令人嘀咕了。」
杜曼青這陣子和杜含蘭相處,見她真心,真正把自己當姑母看待,一片赤誠,反倒有些過不去,心下只怕呂良等人一旦揭露她的身份,會更加傷了杜家人的心,因想自己透露一些,好讓杜家人有個心理準備,不致被這件事打擊太過。現聽著任氏的話,卻似乎不相信自己並不是賢德太后,也知她一時難以接受,且自己不是賢德太后的話,杜家這陣子的榮耀便如浮雲,過陣子云散,怕會打入塵埃。
杜曼青思量著,開口道:「呂良有證據,而我失了記憶,自己記不真切,且也無力自證。但不管如何,我都把含蘭當作自己親侄女來疼愛的,萬一有什麼,也只願你們保全自己,不要為了我強出頭。」
任氏聽著這話,杜曼青分明是準備承認自己不是賢德太后了,一時思前想後,杜曼青都無力對抗呂良等人,杜家其它人又哪兒有法子?與其以卵擊石,不如先隱忍。只她又擔憂杜曼青身份敗露後,無處容身,只艱難開口道:「哪太后娘娘到時有何打算?若不然,就由含蘭認了您為義姑母,先到杜家住著?」
杜曼青見任氏肯說出這句話,一時也鬆口氣,這也算厚道人了,並沒有一聽說自己不是賢德太后,就要撇清關係的打算。她含笑道:「一切有皇上安排呢,你們不必憂心。」
任氏聞言,也鬆了口氣,有皇上安排就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任氏這才提起解家上杜家提親的事,道:「解大人是工部侍郎,又是長公主的舅舅,頗得皇上重視,他的兒子解憂然今年十九歲,才貌雙全,正是多數人想望的好女婿。如今他家突然上門求親,固然是好事,可我們總也得問過太后娘娘的意思。」
杜曼青一聽,便知道這是慕容圭想讓解家和杜家結成親家,到時一旦呂良揭露自己不是賢德太后,解家卻能以姻親的身份護住杜家,和杜家聯手對抗呂良。但是……。
杜曼青讓杜含蘭坐下,問道:「你見過解憂然麼?」
杜含蘭一下紅了臉,低著頭道:「先前在宴席上,遠遠見過的。」
杜曼青又問道:「你喜歡他麼?」
杜含蘭臉更紅了,答道:「全憑太后娘娘和阿娘作主。」
杜曼青聽著這話,知道杜含蘭是願意的。但杜含蘭願意,並不代表人家解憂然也願意。杜含蘭服侍她這些時候,不能為她謀一頭幸福的婚事,反讓她作了政治犧牲,卻於心不忍。
杜曼青想了想道:「我會召解憂然進宮,設法讓你和他見一面,若他對你也滿意,才能答應這頭婚事。」
「謝太后娘娘!」杜含蘭忙起身道謝。
任氏有些意外,太后娘娘這是真心為含蘭著想了,一時也站起來道謝。
因見杜曼青似有些倦意,任氏也不敢多留,自讓杜含蘭留在宮中服侍杜曼青,她先告辭出宮。
送走任氏,秋晴報進來道:「太后娘娘,皇上來了!」
慕容圭這會來到坤寧宮前,卻是緩下步子,自己拉拉衣裳,正正頭冠,甚至撫了撫臉。
隨行的駱公公瞥見慕容圭的動作,忙垂頭,裝作沒看見。以前服侍先帝時,也曾見嬪妃整裝見先帝,百般忐忑,不想皇上如今也作了此狀,真令人感嘆啊!
慕容圭整裝畢,令駱公公等人候在殿外,他自己進了殿。
殿內,杜曼青一想及自己昨晚凌虐了慕容圭,這會倒有些不好面對他,正要讓秋晴出去攔住慕容圭,還沒開口,簾子一揭,慕容圭已是抬步進來了。
要命哦!杜曼青心內呻.吟一聲,無奈何只得打起精神,裝作不知道昨晚發生什麼的樣子來,笑道:「皇兒怎麼來了?」
慕容圭一眼掃過,見眾宮女會意,一一退下,便有些滿意,因坐到杜曼青身邊,答道:「母后昨晚喝醉了,兒子擔心著,自然要過來看望母后。」
能不提昨晚的事麼?杜曼青眼角去瞥慕容圭的左臉頰,見有淡淡紅印,倒看不出是掌印,先悄悄籲一口氣。
慕容圭見杜曼青瞥他,卻是撫了撫臉,壓著聲音道:「母后昨晚霸氣,扇了兒子一巴掌。虧得今早掌印消了,若不然,……」
杜曼青暗汗,「我醉了,記不得昨晚的事。」
慕容圭見杜曼青眼波流轉,明媚異常,想及昨晚的情景,喉頭不由發緊,看定杜曼青道:「哪母后讓兒子按肩膀,壓著兒子不放,也記不得了?」
天啦,居然還壓他了!杜曼青俏臉發燙,避開慕容圭的視線道:「統統不記得了。」
「母后還摟著兒子,喊兒子阿圭。」慕容圭再接再勵,悄悄湊近杜曼青,低聲要求道:「母后以後便喊兒子阿圭罷!兒子喜歡聽母后這樣喊。」
「阿圭?」杜曼青疑惑,喊了一句,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定然是將慕容圭當了前男友石歸,親暱稱呼什麼的,指不定真如慕容圭所說那樣,自己還非禮了他呢!
慕容圭聽得杜曼青這一聲喊,忙應了一聲,再湊近一點,指著臉上的紅印道:「母后再幫阿圭吹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