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吃了不能不認帳

大事不妙啊。範輕波看了看身旁一臉笑意合不攏嘴的書生,心中懊惱不已。

她是瘋了還是傻了?明知道這傢伙天天就等著對她負責還問他敢不敢娶?他的確是有何不敢,她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敢?!這下可好,出了虎穴又入狼窩,還是她自投羅網的。

不行,還是得說清楚。

範輕波一把將書生拽入一個小巷子中。「那個……」

「嗯?」

不對,書生你笑得這麼春心蕩漾是犯規的喂!

她腿一軟,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沒事……」

範輕波你太廢柴了!這書生也算不得絕色美人就值得你這樣五迷三道了?論美貌,他比不上公冶白,論陽剛,他比不上周子策,論身段,他比不上金畫師,甚至論起他最擅長的發神經犯二——他都比不上範秉!

自我唾棄了一番,範輕波又重整旗鼓。這一回,堅決不看他的臉。

「我說書生啊,在酒樓說的那些話說說聽聽就算了,我就是被周子策那副我非他不可的嘴臉給激到了。你也知道我最愛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哈。」

一口氣說出來了!做得好,鼓掌。

「嗯?你說什麼?」

「啊!」耳邊一麻,她捂著耳朵尖叫著跳開一步。

書生你靠這麼近也是犯規的喂!把氣吹在她耳朵上更是大大的犯規啊喂喂喂!

這傢伙居然還敢擺出一副茫然無辜模樣,範輕波心中一股邪火起,腿也不軟了,臉也不熱了,挑眉斥道:「誰准你靠這麼近了?男女授受不親,你的聖賢之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書生一愣,臉紅了,「在下只是想聽清楚些,再說我們已經……」

後面的「訂婚了」三個字被范輕波陰狠的視線嚇得吞回去了。

「嘖嘖嘖,這就是你不對了,小範,你們都快成親了,還不讓人靠近?」

喝!什麼人!範書二人回頭,只見巷子裡兩排後門不知何時都齊刷刷地打開了,而每個門裡平均都有三到五顆腦袋在爭先恐後地往外探。

範輕波額上滑落三根黑線。「你們在幹什麼?」

「看戲咯!哎,你們繼續啊,別因為我們耽擱了,該摸摸,該抱抱,該親親,當然你們若是要就地洞房得事先說一聲,我們也要先把小孩趕走不是?」

「哈哈哈哈……」

巷子裡看熱鬧的街坊們笑成一團。而始作俑者依舊倚坐在門旁閑閑嗑著瓜子,懷裡還拉扯著一臉好奇的皮蛋,正是三街四巷中出了名的俏寡婦——五姐。

範輕波想起灩灩之前說的「傳說中的新寵」云云,腦中一道靈光閃過,「書生是我新寵這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吧五姐?!」

五姐眉一挑,「怎麼著?想吃了不認帳?」

隔壁的王婆介面道:「嘖嘖,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一宿都沒回來……」

再隔壁的豆腐西施搶過話頭,「那天五姐跟咱說你去後山跟書夫子打野食咱還不信,哪裡就這麼快勾搭上了?打賭來著,誰知開著門豎著耳朵聽了半宿,愣是沒聽到你們回來!好你個沒皮沒臉的小騷蹄子,害咱跟陳家嫂子都輸了一盒胭脂!」

陳家嫂子就是陳大天陳小天的母親,也就是范輕波的結拜姐姐。她手上還捏著晚飯要吃的麵團,嘻嘻笑著:「想不到書夫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卻恁的厲害,折騰了妹妹一宿呢!」

「胡說,咱青墨坊裡出來的姑娘,誰折騰誰還指不定呢!」五姐一轉媚眼,「要不要打賭?」

「喂喂喂!你們這些三姑六婆夠了哦!」什麼叫三人成虎,這就叫三人成虎!居然旁若無人地造起謠來了!範輕波氣得七竅生煙,掐腰怒吼,「姐姐!回屋去,不然別想要歡喜天的絕版典藏房中術!皮蛋!把你娘那張嘴堵上,再把她拖回房!二丫小牛強子東東!」

「是!范老大!」

一幫對她忠心耿耿的童子軍收到命令,立刻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把自家爹娘爺爺奶奶往屋裡扯,奈何還是擋不住那一句句調侃往外飄。

「喲喲,臉紅了喲,原來咱們家輕薄姑娘也會臉紅,稀奇的咧!」

「這還用說,定是跟夫子嗯嗯啊啊久了學來的唄,嘻嘻嘻……」

「夫子可是咱青墨坊自己家的人,小範你這回若是敢始亂終棄,仔細你的皮!」

「對對,誰讓你吃窩邊草!玩弄旁的男人都可以,咱青墨坊可從不出欺負自己人的薄幸女!」

範輕波惱羞成怒,蹲下去撿起幾個石子就往最近的五姐家門上丟。

門內立刻傳來五姐高亢嘹亮的聲音。

「作死喲你個小蹄子!老娘忍痛割愛把白花花的夫子讓給你,你這是恩將仇報,男人領上床,媒人丟過牆啊?」

此言一出,巷子裡瞬間爆出一陣哄笑聲。

一片喧鬧中,書生拉了拉範輕波的衣角,她憤憤地回頭,只見他面色暈紅,眼神灼熱,嘴角卻銜著一抹古怪的笑,低聲道:「原來你那日來後山是來找在下……找在下……」

「才不是找你野合的!」她想也不想就這樣吼道,旋即又悔得幾乎要咬斷舌頭。

因為周圍的哄笑聲越發大聲了,震耳欲聾。

「啊啊啊啊啊!笑死你們好了!」範輕波徹底抓狂了,回身對上書生那張人畜無害純良無辜的面孔,怒由心生,抬腳狠狠踹了他的小腿一下,「你也去死好了!」

施完暴推開他拔腿就往外跑,再呆在這個環境裡她說不定真的會殺人!

書生被推得靠在牆上,小腿脛骨處隱隱有些痛,他卻顧不上,只一徑發愣,半晌才眨了眨眼,喃喃道:「如果沒猜錯的話……莫非范姑娘方才那是在害臊?」

嘩啦啦一片,巷中二樓的窗戶全開了,前一刻圍觀的原班人馬探出頭,異口同聲道:「本來就是!」

書生嚇了一跳,隨即臉一紅,又笑了出來,心中是說不出的歡喜。

「喂,夫子,你會對那傢伙好吧?」

冷不防一句問話,書生抬頭,只見陳家嫂子仍是嬉皮笑臉的。她看了他一眼,眼中卻是不可錯認的嚴厲,然後別開臉,漫不經心地摳弄著指甲。

「那傢伙性子與別家姑娘不同,有時聰明有時又糊塗。愛說笑,嘴裡沒半句真的。她若說不喜歡你你可別灰心,很可能是逗你玩,當然她若說喜歡你你也別太高興,因為這也很可能是逗你玩。總之,你既要同她一起,就得擔待著。若是擔待不了,只需想著一件事,那就是——那傢伙是我認來的妹子,莫以為她沒有娘家。」

言下之意,擔待不了你也得擔著,不然有你好看的。

「有你這麼威脅人的麼?敢情大小天那強盜性子是隨了你啊。」五姐翻了翻白眼,又轉向書生,笑道:「夫子你瞧,陳家嫂子那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呢。」

「說起娘家,當初小範被某兩個小強盜打劫得分文不剩時可是住在我家的,她還叫我一聲五姐呢,我才是她娘家!夫子你別怕,好歹你是五姐我親手挑的人,好好表現,別讓人家小瞧了去啊。」

書生額上一滴冷汗滑落,五姐你這最後一句話有比較不像威脅麼……

不過五姐這麼一鬧,巷中冷滯氣氛一下子被打破,眾人紛紛說起自己同範輕波的淵源。一個兩個的平時打打鬧鬧到處說她閒話,這時倒搶著認起親來了。娘家的隊伍不斷壯大,挨個兒找書生交代,呃,或許說訓話更恰當。

總結下,車?轆話顛來倒去不外乎一個意思:要麼對她好,要麼你去死,任君選擇。

一一訓完話,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自在,仿佛做了什麼不好意思的事。

五姐心裡暗罵著「死丫頭果然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禍害,老娘一個志在顛倒眾生的大好寡婦居然在這邊煽起情來了,閑的」,率先甩上了窗戶。

接著,其他人也紛紛效仿,速度之快,像是窗外有什麼瘟疫在蔓延一般。

書生停在原地,心中猶自震撼。

雖然一早便知她與市井傳言不同,雖然時常在學堂中偷聽學生討論她的種種「英雄」事蹟,知道在他之前,一直是她在教他們讀書識字,知道她善良又隨和,偏偏不喜歡人家說她好。只是,他一直以為只有他和那些孩子們看到她的好,卻不知這些說話很難聽的人心裡也是這樣護著她。

最初看中「青墨坊」這個名字中的書香氣住了進來,誰知這裡龍蛇混雜,隔壁還是個煙花巷,實在與書香扯不上半點關係,心中頗為失望。但現在,在來了這麼久之後,頭一次,他對這個名不副實的地方產生了歸屬感,只因這些人嬉笑怒?之下的溫情令他意識到,這裡是她的家。

只有青墨坊,這個住著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地方,才容得下那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她。

「輕薄女」這個稱呼在這裡反而成了讚美,這些街坊鄰居自豪地說著,我們青墨坊出來的姑娘就應該如何如何……誰能說,這不是在縱容她的任性,助長她的隨心所欲呢?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何她能笑對種種飛長流短。

書生此刻腦中清明,他站在空無一人的巷中,朝四方各行了個大禮。

「在下謹記諸位訓示,在此謝過。」

言畢,轉身大步往畫巷而去。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於是他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在淩空騰飛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回到了畫巷。

遠遠的,看到巷尾一人坐在範家門口。

「范姑娘?」

範輕波抬起頭,臉色有些難看,卻咧嘴笑了笑,「你沒讓那群三姑六婆撕了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蹲到她面前,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觸到一片冰涼,於是握得更緊了些。頓了許久,她終於開口了。

「犯病好像不見了,我帶了他最喜歡吃的魚豆腐回來,卻找不到他。他沒有做晚飯,也沒有給我燒洗澡水,院子前面一堆鳥屎也沒人打掃,我突然發現我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令人心疼的壓抑,書生胸口一緊,將她攬入懷中。

靠在他懷中的範輕波眼神一閃,緩緩伸出手回抱住他,緊緊的,然後仰起頭,神情有些柔弱地問:「書生,犯病走了,我只剩下你了,你以後會像犯病那樣照顧我嗎?」

書生被她那樣楚楚可憐的眼神一看,心神一震,頓時三魂不見七魄,憐香惜玉之情大起,恨不得把心捧出來保證一生一世照顧她。

他張口欲言,卻被兩道怒吼聲打斷。

「禽獸!放開那個我家主人!」

「禽獸!放開那個我家書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