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到底沒把錢給孫行舟送去,她想人家壓根兒不把她當回事,這胭脂她還與不還其實都沒什麼所謂了,不過她也沒留,這東西最終和長生那尿髒了的褲子一樣,被丟進了茅坑裏。
對於孫行舟,荷花是又臊又氣又覺得沒臉,總推拖躲著他。孫行舟大概看出了什麼,直追問可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得罪了她,先是賠了好幾個不是,說自己心思粗難免有做的不好的,若有不是的地方萬萬要告訴他,他往後一定小心,再不敢犯。
荷花聽了心裏卻愈發不是滋味兒,只想她之前若沒聽到他那番話,這會兒心裏不定又是怎樣的忸怩慌亂呢。
依她的性子,倘有人當面對她殷勤,背後又與人說她的不是,她就算不與那人理論也再不會給他好臉子了。獨這回卻有些不同,不論孫行舟為人如何,她自己確實是對人家生了那些不該有的小心思,是以總也覺得沒甚底氣。她只說是自己近來身子不好,沒甚精神。孫行舟自又是一番關切之言,荷花也只當刮了陣風,再不多想了,之後孫行舟再來尋她幫忙,她便也大大方方的應了,不再多敘。
再說曆了那晚並不成功的圓房,荷花與長生卻也親密了許多。晚上鋪炕的時候,長生不再像從前那樣把他和荷花的被褥隔了好遠鋪在炕的兩頭,而是把荷花那套被子鋪在自己旁邊。睡覺的時候,荷花便把腳丫子鑽到長生被窩兒裏取暖,雖然炕頭燒得熱熱的,可她還是覺得靠長生的體溫給她捂腳更舒服。
而長生在那晚之後似是悟了「摸褲襠」的真諦,有時荷花才鑽進被窩兒,他便摸到荷花的被子裏,抓了她的手拉進自己被窩兒裏往他褲襠上貼。荷花初時又驚又臊,歪頭瞪他,他卻一臉純潔的望著她,認真的道:「我洗乾淨了。」
荷花沒法與他講理,只得每每依了他。次數多了,荷花也摸清了規律,但凡長生在睡覺前大張旗鼓的忙活洗澡擦身什麼的,晚上跑不了是這出兒,她便也趕緊著準備點兒溫水什麼的,以備不時之需。荷花想,這於他倆大概是件好事,只是不知只這麼「摸」下去,哪輩子才能摸出個娃娃來。
轉眼近了年關,鎮上開了集,十裏八鄉的村民都趕著去那兒置辦點兒年貨。荷花頭三天就把自己和長生最好的衣裳洗了出來,待趕集當日,雞還沒叫就把長生從被窩兒裏挖了出來,兩人穿戴好了挎上籃子,再往懷裏揣了幾個餅子,便頂著星星出村趕集。
到了集上,荷花只怕人多把長生擠散了,不論走到哪兒都緊緊的拉著他的手。偶爾會遇到村裏嫁去其他村子的小姐妹,人家拉著她說話的時候長生就愣愣的跟在旁邊站著,人家與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村裏人全知長生是傻子,自也不覺意外,只與荷花道別分開後,都要拉著同行人悄悄低語:
「那是我們村兒的荷花,嫁了個傻子。」
「就是她旁邊兒那個?」
「是啊。」
「我說怎麼不理人,看著倒是周正,高高壯壯的,可惜了……」
荷花和長生在集上逛了一日,荷花看著什麼都覺得好,可家裏沒了地,這二年得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她也不敢亂花錢。而且四奶奶把家暫且交給了她,更讓她覺得需要精打細算一番,等四奶奶回來讓她看看自己是多麼會過日子,好好誇誇她。
不過當二人走到一處脂粉攤前,看著大姑娘小媳婦兒全圍在那兒給自己買胭脂水粉,荷花還是走不動道了。她站在一邊兒看了半天,聽著老闆一個一個的與人報價錢,最後看准了一個最便宜的,拉了長生走了過去。
「老闆,這盒胭脂多少錢?」荷花假裝不知道的問道。
「三個銅板,好貨色。」攤主答道。
荷花扯了扯長生:「我想要這個。」
「哦。」長生應了一聲,伸手把那胭脂盒子拿過來遞給荷花。
大概是看出了長生傻呵呵不想給錢的模樣,攤主有些不安的望著他們,荷花從懷裏摸出三個銅板遞給了他,他才放心的又招呼別人去。
荷花美滋滋的把胭脂盒揣進懷裏,她如今也有胭脂了,是她相公送給她的。
她歪頭沖長生滿足的一樂,長生也抿著嘴對她笑了笑。
除了這計畫外的胭脂,荷花再不敢多花一文錢,她按想好的給長生、四奶奶和自己各扯了一塊布,又去肉檔剌了三兩肉,磨了半天想讓老闆白饒她一根豬尾巴,老闆說什麼也不幹,說她才買這麼一點兒,頭先有人買了個大豬頭也沒白饒,荷花只得拉著長生悻悻的走了。
隨後她又拉著長生去採買初二回娘家的禮物,先是買了一匣子點心,再有就是給她爹買酒。她想著她爹不待見長生,初二回娘家,杏花桃花都得帶了男人回去,她那日帶點兒好酒回去孝敬,她爹也能對長生露些好臉兒,不至於在眾人面前數落他。
剛剛她在那肉攤子上沒討到便宜,這回她說什麼也要講下價來。只她與老闆說得正歡,一錯神的功夫長生卻不見了。她急得大喊了兩聲,立時拔開人群便要去找人,正見長生正往她這邊過來。她緊忙趕過去,沒帶她開口數落呢,長生便一伸手遞過一條豬尾巴來。
荷花愣了愣,不假思索的脫口道:「你買的?」
長生沒答,把豬尾巴在荷花眼前晃了晃,道:「豬尾巴。」那神情只似個等著表揚的孩子似地,等著荷花像剛剛那樣對他歡喜的笑。
荷花反應過來,長生身上一個錢沒有,怎能買個豬尾巴,必是聽了她與那老闆的說話,才折回去拿來的。她伸著脖子往後忘了忘,遠遠的見肉攤子那兒圍了一圈兒的人,那老闆忙得不亦樂乎,似是並沒有發現。
若是別人拿了什麼小東西沒給人家錢,比如大寶,她頂多是板著臉喝上兩句,只怕人家黑臉數落,她也不會有那心再折回去給人家送錢。可這事換了長生,她卻不能心安理得的受用了這根豬尾巴,也說不出是怎麼個緣故,雖然這真的不值幾個錢。只她又不忍責怪長生,甚或連當面指出他的不對也不忍心。只笑嘻嘻的接過那條豬尾巴,也像他那樣在兩人眼前晃了晃,笑道:「晚上咱就吃他了!」
長生如願等來了荷花的笑容,咧嘴樂了。
荷花又從懷裏摸出幾個銅板遞到長生手裏,遠遠指著那肉檔道:「看見那肉攤子沒?這是我欠那老闆的東西,我累了不想往回走了,你去幫我還給他,他挺忙的,你也不用給他本人,只悄悄擱他肉案子上就行。我在這兒等著你,快去快回,咱買了酒還得往回趕路呢。」
「哦。」長生很開心的接過銅板,一路小跑著去給老闆送東西。
荷花踮著腳望著,看長生把錢撂在肉案子上並未引起那老闆的注意方松了口氣。待他回來,又彎著眼睛對他笑道:「虧得有你,要不還得我跑一趟。」
長生笑了,他又做對了一件事,他今天做對了好多事啊,荷花笑了好多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