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萍終於見到傳說中的大牛──沈大律師。這傢伙看起來真不像個大律師,笑眯眯的模樣,白白胖胖的臉。如果單從外貌上看,還不如上一個律師看起來精明能幹呢!他能行嗎?
「坐坐!郭海萍女士。不好意思,這個案子現在在我這裡,你就放心吧!如果不出意外,這兩天你丈夫就可以取保候審。」
「啊?他……被拒了呀!」
「哦!是吧?」沈律師依舊笑眯眯的,既不正面回答也不否認。
「那我要交多少保證金?」
「嗯?保證金?不需要。有保人。」
「誰?」
「這你就不要管了。」
「呃,沈律師,不好意思。我不是太……明白。這個事情有點突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麼會突然接手這個案子,還有,我該付您多少錢?」
「嗯?」沈律師眼睛就瞪圓了,「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接手?你托了誰了?」海萍搖頭。
「那就奇怪了。錢嘛,目前為止還談不上,等以後再說吧!」
「您……還是具體給我個數字,我要做準備。」
「你有多少?」沈律師饒有興趣地看著海萍。
「只要您能把我愛人救出來,不判刑,罰款都行,只要到這個程度,我會盡力滿足您的要求的。」
「哈哈哈哈……」沈律師笑了,說:「以他的案子這個數額來看,就算是交罰金,可能也是天文數字啊!你付得出嗎?關於這個費用問題,你就不必操心了,自然會有解決的方法。你不必擔心,回去耐心等消息吧!」
海萍現在更擔心了。徹底沒了方向。
沈律師在一間包廂裡跟宋思明喝酒。
「老兄,我到今天才知道,我辦你這案子,律師費的著落還沒有啊!」
宋思明一推他手說:「你還跟我要律師費?今天晚上吃飯,我可一分錢沒帶。」
「好!你吃定我了是吧?你小子哪天能請我吃頓飯?我認識你這麼多年,沒見你買過一次單。」
「我從不請男人吃飯。」
「算你狠!服了。」沈律師跟宋思明乾了一杯。「她是你什麼人?郭海萍?」
「她不是我什麼人。」
「得了吧你!跟我來這套。你不說是吧?」
「她是我愛的人的姐姐。」
「這話怎麼聽著繞耳?你愛的人的姐姐。你愛人的姐姐?」
「我愛她的妹妹郭海藻。」
沈愣了半天,伏在桌子上抱著頭笑了,邊笑邊搖頭,半天抬起頭,指著坐一旁不動聲色的宋思明說:「原來你也有命門啊!」
宋思明淡淡一笑說:「喝酒。」
「何方神聖?改天讓我見見二嫂。」
「你見不著了。我和她分手了。」
沈律師這下真愣了,過半天豎起大拇指說:「癡情。」再過半天又拍一巴掌宋思明的背說:「苦情。」又過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說:「裝純情。」
宋思明依舊自己喝酒。
「要不,我替你遞個話兒?好歹讓人領情啊?」
宋思明搖搖頭,說:「我欠她的。是我在還她的情。」
「看樣子,你還動了真情?」
宋思明反問一句:「我看上去很無情嗎?」
海萍問Mark:「有個大律師來找我,替我接了蘇淳的案子。我並沒有求過他,是你幫我找來的嗎?」
Mark手裡拿著酒杯,衝海萍一舉,意思是,沒錯。
海萍感激地說:「你真是太好了!我根本沒想到是你,這兩天一直在懷疑是其他什麼人。」
「為什麼想不到是我?你朋友很多嗎?」
海萍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怎麼認識他的?他很幫忙,我讓他告訴我收費多少,他都不肯說。看樣子與你關係很好。」
「只要說謝謝就可以了。很簡單的事情,不必弄得很複雜。要喝一杯嗎?」
「不了,我現在靠走路幫助睡眠,不再碰酒了。不過壞處是,現在走個十站八站,都不覺得累。我需要從這裡走到蘇州,再從蘇州走回來。」
Mark又笑了,再衝海萍一舉杯。「等我喝完這杯,我就送你回去。」
蘇淳在家已經等候多時,都接近午夜了,海萍還沒回來,他有些擔心。整個案件對蘇淳來說,簡直像坐高高低低的過山車,原本以為說清楚就沒事了,沒想到給保衛科轉送到公安局。再被審的時候,自己儼然已經是一個犯人了,這種落差讓他無法承受。公安時不時透露,以他的涉案金額,判個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為了五萬塊,自己把一生都搭進去了。人間處處是地雷,一不小心就會踩中,和平時期也不可掉以輕心。第一次聽說還有個罪名叫「洩露商業機密」,自己在這個單位工作五年了,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質與間諜相同。而犯罪與殺頭一樣,不是說你悔過態度好,就可以把頭接回去了。無論你再三解釋說自己完全是無知犯的錯,也不會有人理睬。每個人似乎都饒有興趣地等著他,守候他,恭喜他走進犯罪的沼澤,然後給大家找點事做。大家重複做的事情,就是再三提醒他,你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你已經是個犯罪分子了,你已經沒人權了,你離死不遠了。雖然大家談論你案情的時候似乎都輕飄飄的,「也就十年八年吧!很快就過去了。」可沒人知道,一句話,就把你的一生給葬送了。明明是自己設計的圖紙,明明是自己的創作,居然被稱為盜竊,這世道,已經沒有天理可言了。
而海萍,海萍一定恨死自己了。其實被關在看守所裡,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放出來的話,搞不好生不如死。蘇淳現在已經開始回憶滿清那十大酷刑了。
近十二點了,老婆還沒回來,蘇淳為爭取寬大處理,決定在樓下老實守候,努力表現。
十二點都過了,還沒見海萍回來。
她會去哪兒?有心給海藻打個電話,又怕太晚。正胡思亂想,海萍跟一個高大的老外一起,一路小跑著回來。老外手裡還拎著她的包,提著她的外套,兩人有說有笑。
海萍一見路燈下的蘇淳,猛地一驚,眼淚就下來了,趕快跑過去使勁摟著蘇淳不撒手,當著外人的面兒,好像馬路上拾到了寶。蘇淳的脖子都給勒疼了,幾星期不見,海萍手勁見長啊!得小費力氣才能摘得下來。
老外看著夫妻倆抱作一團,呵呵笑。等蘇淳好不容易抽出脖子,老外熱情地伸出手握住蘇淳說:「歡迎回家!我是Mark,你太太的學生。」
海萍還在一邊擦眼淚,蘇淳也點頭哈腰。
「好了,我的任務到今天就結束了。從明天起,她就交給你看管。再見!」Mark搖手告辭。
蘇淳和海萍一進臥室的門,海萍就摟著蘇淳,又像一塊橡皮泥一樣貼在他身上。
「你瘦了。肯定吃了不少苦。他們打你了?」
「我沒給他們機會。在他們還沒動這個念頭之前我就徹底交代乾淨了。」
「嚇著了?」海萍說完就在蘇淳臉上啄了啄。
蘇淳明顯不適應這種親昵,居然擦了擦臉,說:「有點。」
「這些天,沒你在身邊,我睡不著。」
蘇淳終於忍不住笑了,讓開海萍的擁抱,上下打量她說:「我不過被關了幾天,怎麼回來他們給我換了個新老婆?退回去!想給我扣不忠的帽子!我蘇淳可以經濟犯罪,但絕對不能肉體犯罪。」
「關你幾天都沒把你給關老實了。我看你怎麼還生龍活虎的?倒是苦了我,整天吃不下睡不著。可見男人是沒良心的。」海萍有點怨有點嬌。
「海萍,我怎麼覺得你有問題?你這幾天是不是幹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所以才這麼柔情蜜意妄圖堵我的嘴?剛才那老外,我怎麼覺得你們倆過於親密了點?他明知道你丈夫不在家還跟你廝混到半夜?」
「你個豬頭!人家好心送我回家怕我遇到危險,還托關係走門子把你救出來,你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老婆我要出軌也不必找什麼理由,等什麼藉口,我難道怕你不成?單等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才出去廝混?我要是不想要你,我抬腳就走。你還當是舊社會我怕沉塘關豬籠?對你這狼心狗肺的好,我真是瞎了眼睛。你蹲大牢了我整天還在家懺悔反省,想你之所以進去都是我的錯,哪曉得我這裡一門心思要對你好點,你那裡一點都不感激我,我對你好,真不如養條狗算了。氣死我了,真不該放你出來,明天我就去交代,把你再關進去!」
海萍一口氣連珠炮似的把蘇淳罵回去,言語聲高之處,還雙手叉腰,不時食指戳到蘇淳的腦袋上,咬牙切齒。
蘇淳突然就安心了,走過去一把抱住海萍說:「對嘛!這才是我老婆嘛!你剛才那樣,叫我心裡不踏實。心虛,心虛。」
海萍在他懷裡掙扎,邊掙邊罵:「你皮輕肉賤,三天不罵渾身長毛!我居然還想要對你好點,以後不再罵你了,看來不罵不行,你還不適應!」
蘇淳笑著把下巴放在海萍的肩膀上,說:「已經被改造了,回不去了。你不必對我民主,還是專政吧!專政下的人民比較有安全感,有依靠。」
海萍笑了,緊緊抱住蘇淳。
晚上,躺在床上,海萍問蘇淳:「你怎麼沒想到這會觸犯法律?」
蘇淳反問一句:「你想到了嗎?」
「沒有。你的事,我又不瞭解。可你當年進單位,簽過保密合同的啊!」
「那麼多年了,我根本沒印象。他們不拿出來給我看,我都不記得我簽過。而且,沒人跟我說我幹的活是保密範圍啊!」
「那現在怎麼辦?你會不會被起訴?」
「聽天由命。犯了錯總要承擔。不過這個代價太大了。萬一我真進去了,你和孩子怎麼辦?」
海萍趕緊跟小女人一樣靠過去,趴在蘇淳肩頭,可憐巴巴地說:「我做王寶釧,等你十八年。」
「要判這麼久?不會吧?我聽說不是十年就是八年,怎麼到你這成十八年了?」蘇淳有點緊張。
海萍本來都要哭了,一聽又噗哧笑了,說:「你討厭!不過我看你心情不是太差,我放心多了。我一直擔心你承受不住壓力,萬一到時候判個無罪釋放,結果還給我個屍體。我警告你呀,無論什麼結果,你都得好好活著。只要你活著,我就不那麼害怕了。」
蘇淳說:「你放心,我生性疲塌,耐收拾。你的關口下我都活這麼多年了,其他還有什麼我扛不住啊!」
「去死!」海萍在蘇淳身下抓了一把。蘇淳笑了,湊過去,親了親海萍。
兩個人在艱難險阻中踏上片刻歡娛之旅。
不過,有個情況很糟糕──海萍和蘇淳,兩個人都很迫切,尤其是蘇淳,熱情難擋,可賊心賊膽都有了,賊在睡覺,忙了半天都無法喚醒。
蘇淳非常沮喪,翻身下來說:「嚇的。這下要命了。」
海萍溫柔地吻了吻蘇淳說:「累的,前一陣思想太緊張,過一段就好了。」
蘇淳嘆氣說:「我是怕,過一陣,我就不在你身邊了。本來想,這次回來,把後十年的功課都做掉,這樣你就不會太寂寞。」
海萍笑了說:「你在牢裡,整天琢磨什麼呢?」
握著老公的手,海萍這一夜睡得特別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