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瞟了一眼那以怪異姿勢在地下翻滾的男子一眼,秦長歌微笑道:「你很有耐性——這般劇痛之下,居然還記得不能觸及你衣裳後領裡的機關。」

  伸手一探,卡的一聲乾脆利落卸掉那人下巴,用衣襟裹了手在他口中一掏,從齒縫裡掏出一枚黑色藥丸,看了看,笑笑,裹好放進懷裡。

  步聲雜沓,熾焰幫的人正在接近。

  秦長歌緩緩起身,若無其事的拋掉樹枝,對著已經聞聲趕至正目瞪口呆看著她的熾焰幫眾道:「諸位請認一下,這位不是你們熾焰幫的人吧?」

  一個執事上前,低頭看了看,詫然道:「咦,這是誰,怎麼會穿著我幫中弟子的衣服?」

  他想了想,臉色突然紫漲,轉身向著身後幾人怒道:「怎麼給他混進來的!」

  立即便有人道:「今日門口我等幾人一直守著,絕對沒有外人進入。」

  秦長歌淡淡道:「不是從門口進入的——諸位看他腳下。」

  諸多目光立即彙集到那人鞋底,淡淡的灰褐色泥土,看來沒什麼異常。

  看著眾人不解的目光,秦長歌道:「貴幫素幫主,最近新移栽了一種紫色烏茲菊是吧?」

  那執事點頭,秦長歌道:「我先前注意到,這菊花大約是品種不同的緣故,特意運了專門的土來培育,那土色和四周略有不同,而這人腳底,便是這種土。」

  她微微一笑,道:「先前他在我身前走的時候,白石路上落下鞋底泥土,還夾雜著菊花的落葉,這說明他在園圃裡呆過,並靠近過那叢菊花,而那菊花,就在素幫主書房窗外不遠,種在園圃正中,四周有石徑,若非必要,任何人都不應該特意靠近。」

  「他既然能靠近花叢,而又不引起其他人警覺注意,那必然是因為,」秦長歌一笑,「他的身份。」

  有人露出恍然神色,有人卻兀自未解,先前那執事卻已回身問道:「今日輪值園丁不是老張麼?怎麼變成了這個人?」

  於是立即有人喚了花房的人來,花房主管答:「老張昨天生病,懷疑是痢疾,回家調養了,烏茲菊葉子上生了鏽斑,老張沒來得及伺弄,臨走前說叫自己侄子過來,也是善養花木的,今天這人便過來了,帶了老張的親筆信,也確實會調理菊花,我們便先留下他了——咦,他怎麼換了外堂弟子的衣服?」

  秦長歌點點頭,笑道:「所以我便奇怪,熾焰幫幫規嚴謹,職司分明,一個園丁,怎麼會專門派來給我帶路?」

  「而且,」她笑著指了指地下那個劍戟相交的圖形,「若是你堂口弟子,怎會連你們熾焰幫標記中,赤紅火焰裡那個劍戟圖案都不認得?」

  她略去自己發現那人走路姿勢不對,後領裝有暗器一事,試想一個商家女子,不擅武功,如何能看出這點?說出來反而惹人疑心。

  饒是如此,熾焰幫眾看她的目光也已與先前不同,這女子沉穩淡定,不動聲色,兼之目光如炬心狠手辣,怕是男子也不及。

  秦長歌只是微微笑,輕輕道:「去找找吧,你們外堂,必然有一個弟子被打昏,或者……」

  她一言出口,眾皆變色,立即有人奔出,而不遠處,素玄形色匆匆,也接報趕來了。

  他神情微有疲倦,顯見剛才的救治頗費功力,神色卻很平靜,先向秦長歌致歉,又命人將那人押下,目光在他卸掉的下巴上停留一瞬,轉頭看看秦長歌,秦長歌對他報以謙虛的一笑。

  無奈的挑眉,神情似笑非笑,素玄道:「明姑娘,素某門禁不嚴混入宵小,險些令你喪命,最後還得依仗你將奸細擒下,實在慚愧,為表歉意,也為了你的安全,素某親自送你回衡記吧。」

  秦長歌正要以不宜勞動為由婉拒,素玄已道:「素某上次見了小公子,很是喜歡,也想再見見他,還有點小禮物想親自送上,先前險些忘記了——姑娘即使不願素某拐了令郎去做徒弟,想必也不會阻止素某探望令郎吧。」

  秦長歌笑笑,心想你堵我話作甚,不就想騙了我家小子做徒弟嘛,拿出點有誠意的禮物我絕對沒意見,立即雙手奉上兔子和狐狸的混合品種蕭小白。

  蕭包子從昨夜開始,已經到大門前竄了無數回,先是以撒尿為名在門前轉悠,祁繁壞心的提醒他屋裡有夜壺,他大眼一眨,很無辜的反問祁繁:「你說要對著清風明月撒的,你說夜壺就是在合適的時候用來使壞的,現在你又叫我用夜壺!」

  祁繁默然,小祖宗,叫你對清風明月撒那是戲言,現在是深秋也罷了,難道到大冬天的你也要披襟當風,抖抖索索對著大雪冷風飛流直下三十寸?

  不就是不放心你娘麼?還死不肯承認,這才跟出去幾天,就娘長娘短的黏纏不休,咱們養你三年,都不抵人家三天。

  祁繁恨恨陰笑,你娘,你娘被人拐著去爬山賞景啦,孤男寡女哦……等你知道,你不急得跳腳才怪。

  他卻不知道在熾焰幫固若金湯的總壇內部,居然還有人意圖謀害秦長歌,凰盟的護衛都是按規矩在熾焰幫總壇外等著,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祁繁知道,只怕這刻想跳腳的便是他了。

  蕭包子不理壞笑的祁繁,啃著手指在門口亂轉,遠遠的看見一騎過來,喜顛顛的迎上去,看見只有一匹馬,臉就黑了一半,再看見娘坐在素玄身前,而素玄的手虛虛的靠著她的腰,包子臉立即便成了栗子臉,就差沒長出毛刺。

  蹬蹬蹬的沖上去,伸手便要拉娘下馬,可惜個矮腿短搆不著,而素玄已經飄然下馬,接下秦長歌。

  彷彿沒看見臉黑如鍋底的蕭包子,素玄只向秦長歌笑道:「今日之事,定當查問清楚,給姑娘一個交代。」

  微笑點頭,秦長歌道:「有勞,幫主幫務冗雜,還請早回。」

  素玄一笑,這才轉身對惡狠狠瞪著他的蕭包子道:「小少爺,好久不見啊。」

  「少爺就少爺,為什麼還要加個小字?」蕭公子更加惡狠狠。

  不過他惡狠狠的眼光語氣,在看到素玄攤開的手掌後,立刻轉了個大彎。

  「這是什麼?」烏黑大眼灼灼放光。

  素玄手上,兩件玩意,一件是個精巧的方塊,共分六面,每面以各紅晶,黃玉,黑瑪瑙,綠松石,羊脂玉,青金石各九小塊拼刻成一個獸頭,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包子見雕刻精緻,拿了過來把玩,三下兩下的便發覺那些小塊有的是可以轉動的,立即劈劈啪啪一陣亂轉,結果發現獸頭被轉沒了,頓時興趣大生,搬弄個不休,猶自不肯空閒的去抓另一件,卻是個一環套一環的玉環,套在一個劍形框柄上,包子瞅了一眼,覺得沒那獸頭有趣,撇了撇嘴。

  秦長歌卻已一眼看出這是升級華貴版的魔方和九連環,在現代那一世,誰家的孩子沒玩過來自匈牙利的魔方?難得西梁如今也有了這玩意,魔方可以鍛鍊孩子的空間想像力和靈活的雙手,九連環卻可以磨練孩子的燥性,訓練強大的耐力,素玄看似曠達不羈,選起玩具來卻頗有見地,一眼看出了蕭家包子的毛病,這是打算因材施教了。

  果然聽得素玄含笑道:「這是恆海之外,外邦利莫里國傳來的玩具,這個方塊叫默克方塊,據說那裡的孩子都玩這個,拆開的獸頭,要以最快的方式將它再合而為一,玩起來很有些好處,熾焰屬下有在離國經商的,偶有出海,帶了一個給我,這個是九連環,卻是我機緣巧合得來,我留著也是無用,拿來給令郎玩玩。」

  「溶溶,」秦長歌招呼玩得不亦樂乎的兒子,「你覺得你有沒有少做件事?」

  「沒有。」蕭包子頭也不抬。

  「嗯?」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祁叔叔說的。」蕭包子玩著人家送的珍貴玩具,臉也不紅的振振有辭。

  趕出來的祁繁,頭疼的呻吟了一聲。

  秦長歌微笑,「哦……那你何必收下奸人盜賊送來的贓物,污了你明家公子的清名呢?來,我們義正詞嚴的把禮物退還吧!」

  為了避免蕭溶這個名字會引起有心人注意,包子早就改了名,原先叫祁溶,現在有娘了,自然叫明溶。

  壞娘!蕭包子哀怨的抬頭,白了娘親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給素玄道謝,素玄大笑,摸了摸他的大頭,道:「能得明公子一言相謝,何其榮幸乃爾。」

  「那是,」蕭包子老實不客氣,「如果你不再圍著我娘轉,我會讓你更榮幸的。」

  這個佔有慾超強的小孩……秦長歌陰陰笑起來,涼涼道:「兒子,你錯了,你娘有你這個拖油瓶,哪裡還有男人圍著轉?」

  素玄一怔,隨即仰首長笑,一轉身掠上馬,瞟了一眼秦長歌,俯首對蕭包子道:「我說了,你娘是美人,美人必須要有男子來愛護,才不辜負了那華年美色,而且,你娘還是個妙人,美人加妙人,世間難得,我為什麼不能獻獻慇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