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這裡,古樸,素淨,肅穆,帶著隱隱的超脫和俯瞰之氣,不似天下第一強國的皇后寢宮,倒像某個具有神秘勢力的世外高人的避世之所。

  事實上,也是。

  很多很多年前,長空之下,煙霞之上,碧落神山,那個世人仰慕崇敬,卻永不得其門而入的天機之門,那個以應天命,拯眾生為己任的神秘奇門,千絕門。

  就是這般佈置。

  很多很多年前,肩負師門使命的女弟子走出千絕門,知道按照門規,自己此生除非打上山門,否則永無回歸之日,曾在跨出那個高達兩尺的門檻之前,留戀的回望了最後一眼。

  也曾在戎馬奔波之中,昏黃落日之下,和身邊的男子,帶著淡淡的眷念,說起門裡的佈局裝飾。

  也只是說說而已。

  不曾想,有心人記住了她的隨意之言,不曾想再隔一世,滄海桑田之後,居然能夠在這個絕不可能的地方重現師門景象。

  這一刻秦長歌心潮起伏,默然佇立。

  那些早已以為忘記的往事,蜂擁而來,換得她長立深雪,不知天色森涼。

  良久,直到雪停,雪積,即將蓋過她雙腳,她才緩緩抬腳,跨過高達兩尺的黑色門檻。

  一路前行,追綴歲月,腳步無聲。

  而原木桐油清漆的幽深長廊,在腳下發出空洞而又悠遠的迴響,八卦燈火熒熒閃爍,一切恍如少年。

  秦長歌突然停住腳步。

  第二進院落裡,有個不屬於記憶中師門內苑的東西,躍入她眼簾。

  一方深碧如翡翠的池水,在月色與雪色交響輝映裡,靜謐而安然的沉睡,一座青黑色的斷橋,斜斜伸展於水上,卻在將至對岸時,突然斷裂。

  那一道連綿延伸的直線,在某個伸手可及的地方戛然而止,以一種沉默恆定的姿態,訴說人生裡諸多不可挽回的無奈與蒼涼。

  斷橋之側,一株梅樹之下,有一個修長的身影,黑底金龍錦袍在雪光下頗為顯眼,他微微傾身,正取了一柄木鏟,挖開積雪,將一個小巧的圓壇埋入。

  他身前,橫七豎八好幾個一模一樣的小圓壇。

  「……喏,這種凝珠香,並不是陳得越久越好,最宜埋於深雪,當年第一場雪時埋下,來年第一場雪時取出,到那時,久蘊雪氣,開壇芬芳沁涼,回味無限。」

  「那好辦,正巧今日下了新雪,咱們多埋些在那梅樹下,明年溶兒週歲時,拿出來喝他個痛快。」

  「……叫宮人去埋,你仔細凍著。」

  「不,朕親手埋,親手取,這樣明年你可得多喝點,給我點面子。」

  「你又想灌醉我,做什麼?」

  「你說呢……」

  椒房香暖,飛雪清釀,相對笑談親暱,於碧紗窗下廝纏的人兒,如今何在?

  明年,彼時誰也不知,永無明年。

  一懷離索,生死茫茫,換得如今一個孤身埋酒,一個默然遙望。

  年年雪裡埋新酒,卻與何人圖一醉?

  秦長歌一聲嘆息,蕭玦霍然回首。

  不同於白日的凌厲端肅,雪光下他金冠微斜,神情疲憊,衣服雖還算整齊,但卻單薄,連大裘都沒披,鹿皮九龍油靴因久立雪地,已經微微濕了。

  他看著她,卻又似乎沒看著她,微微下垂的眼睫,光芒黝黯。

  秦長歌第一反應就是:他又夢遊了。

  然而蕭玦的開口驗證了她判斷錯誤:「你……來這裡做什麼?」

  寒冷的雪夜,語聲蒸騰出白色的霧氣,霧氣裡一股沁涼的酒香撲面而來,熟悉的味道。

  眼光瞄過地下那幾個罈子,有的已經開了封,秦長歌這才知道,蕭玦是醉酒了。

  難怪這副半清醒半糊塗的樣子。

  她緩緩走近,而蕭玦只是注視著她,半晌又道:「你……你還記得回來?」

  愕然瞪大眼睛,秦長歌心底一抽,直覺不妙,正要轉身離開,冷不防蕭玦手一伸,已經攥緊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冷,帶著雪的寒意,掌心卻灼熱如炭,滾燙的烙在秦長歌肌膚上。

  秦長歌維持著半轉身的姿勢,僵著身子,聽著身後蕭玦低低道:

  「我一直等你……從火起等到火滅,從廢墟等到宮室建成,從埋下那罈酒,到起出,再埋,再起出……」

  「年年我埋下新酒,等到第二年我一人獨飲,你呢?你答應過陪我一起喝,為何說話不算話?」

  「有一年雪遲,下第一場雪時已是早春,那酒有些淡薄……可是沒有想要的人陪我喝酒,哪一壇,其實都是淡薄的。」

  「這斷橋,你說碧落神山之巔,就有一處,在兩峰絕頂之處,平平伸展,將至對岸而未至,青黑枯朽,橫亙於那一輪霧氣中的月亮之中,你少年時修煉輕功,就是和同門比試,看誰能走得那斷橋更遠,誰能從斷橋最早掠至對岸……你說你總是第一,可是我聽著總是抹一把汗,很多次做噩夢,夢見你從那月亮裡的一截斷橋上,栽落下去……現在這座橋在鳳儀宮裡,我用最堅實的龍吟木,牢固得刀也砍不斷,再不怕你掉下去……」

  「你不會死,你怎麼可能會死?你們千絕門弟子,本就是世間最優秀的人群,可是我又不願承認是你要離開……告訴我,是我哪裡不好?那些帝王之術,馭下、制衡、權謀、廟算,我漸漸的也明白了,那些女人,那些生事的女人和她們身後的家族,現在都再也生不了事了……長歌,長歌,你為什麼還不回來?為什麼!」

  攥著手腕的手指漸漸收緊,秦長歌顰眉,仰首看著天際幽浮的月亮,緩緩籲出一口氣,轉身道:「好,我回來了,我陪你喝酒。」

  話音未落,冷不防肩上一重,蕭玦沉沉的身軀已經壓了下來,將毫無準備的她壓倒在雪地上!

  灼熱的呼吸拂在耳側,沁涼芬芳的酒氣,隱約還有絲古怪的異香,蕭玦的聲音因為太近,反而顯得有些失真:「喝酒……為什麼要喝酒?每次你都說陪我喝酒……可是酒醒後我更寂寞……你給我更真實的證明,證明你來過……」

  他的手摸索著一拉,扯開披風綢結,厚實的披風落地,現出裹著淺紫吳錦長衣纖秀不堪一握的腰肢,未經人事的少女身軀,青春而又美好的輪廓曲線,一筆一筆,造化描繪,在雪色月華的映照下明明怯弱不勝,卻又奇異的噴薄出無限誘惑與風情。

  低吼一聲,蕭玦難耐情動,一手卡住秦長歌腰下三分,一手便去撕扯她的衣服。

  被死死壓住的秦長歌抬頭望天,哭笑不得,這人,真當她是睿懿了,居然還記得她怕癢,一被碰到腰下三分之處,最易渾身發軟,前世有絕頂武功打底,從不會給人近身,偶有碰著,她可以運功抗拒,所以這個弱點只有他知道,不想今世之身體,居然也有一般的毛病,最糟的是,因為武功修煉未成,她想運功抗拒也不能,只得任他輕薄。

  撕吧……撕吧……除非你假戲真做……否則你一定……

  哧拉一聲。

  靜寂雪夜裡聽來令人渾身燥熱。

  蕭玦已醉。

  凝珠香後力極足,一壇足可令一壯漢醉倒酒鄉,而他憂悶之下,連喝了兩壇。

  昏眩搖晃的視線裡,所有的景物都如在煙水中搖晃,晃出纏綿的疊影。

  ……她眼波如飴,她鮮活如鶯,她眉攏遠山,她婉轉靈慧,那輕淺幽細的呼吸,宛如風裡的蝴蝶,一個起落便是一段旖旎的情詩,字字句句都是邀請。

  手起手落,褻衣帶著旖旎的香風離開玉般的身體,珍珠白貢緞繡雙鯉的抹胸,一瓣薔薇般飄落雪地。

  積雪雙峰白,飄香榴珠紅。

  蕭玦只覺得腦海裡,轟的一聲冒出了灼灼烈火。

  烈火纏身,焚盡理智靈魂,都化了深埋於久遠歲月裡的劫灰。

  騰起的火光裡,人影扭曲纏繞如蔓藤,蓬勃生發,於雪夜極度的寂靜中葳蕤。

  蕭玦低低的呻—吟,欲待一力飛奔,以經歷漫長壓抑而此刻無限蠢動的熱情與內心裡灼灼烈火,奔向那一方可以給予永恆寧靜與清涼的雪漫山巒。

  卻有一點硃砂豔痣,如櫻花嬌豔當胸,撲入眼簾。

  無血色腥熱,有血色森涼。

  蓬!

  如熱焰遭遇極地之雪。

  瞬間被冰冷的血色湮滅。

  ……這痣……這痣……

  絕豔的色澤,大如相思紅豆,於玉脂肌膚上如此鮮明,想要欺騙自己也不可能。

  長歌的身體,何曾有痣?

  她不是長歌……

  不是……不是……

  別管是不是……別管……別管……那麼美……那麼相似……

  不……不……不能……

  情慾奔湧,身體瘋狂吶喊,一聲聲叫囂著馳騁的慾望,理智和情感,卻不允許自己放縱的去沾染,蕭玦的手,就那麼被定住了般,凝在了半空。

  好半晌,他才頹然鬆開手,如被疲倦潮水席捲而去般,猛一個翻身,翻落秦長歌身體,直接翻到了雪地裡,居然也不爬起來,就那樣雙手遮眼,枕雪而眠。

  秦長歌慢條斯理的坐起來,慢條斯理的拿起抹胸,繫好,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