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贊同頷首,魏天祀讚:「姑娘縝密靈慧,算無遺策,佩服佩服。」

  秦長歌立即送回高帽子:「陛下審時度勢,決斷英明,佩服佩服。」

  「來,為我們的誠意同盟,為我們的宏圖大業,為順利的復仇和佔有,為將來的英明魏帝和新生的有力政權,且盡此杯!」

  白玉雲紋杯在半空中交擊出流麗的弧線,淺碧美酒漣漪蕩漾,翦水雙瞳對上同樣微帶碧色的魅力目光。

  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看來好生痛快,好生知己,好生惺惺相惜。

  只是一個喝酒時不動聲色的以指甲浸入杯中,一個似若無意的彈了彈耳垂上垂落的鑲銀耳飾。

  只是都知道自己在與虎謀皮,都知道這笑容何等虛假,都知道這笑意裡滿滿算計,唯獨欠缺真誠。

  魏天祀微碧目光在酒液中搖曳,那瀲灩的酒色彷彿一卷即將展開的磅礴畫卷,映照出他已經成竹在胸的步步計畫——借助何不予在北魏無可動搖的神權,聯合自己多年來交結聯營而成的勢力,將魏天祈趕下王位,然後,殺掉何不予,絕不讓這個一言可以翻覆自己出身的傢伙反過來挾制自己,到那時,王權在手,傾國之力,我還怕你一個區區江湖組織?我割地給你?任一個新興敵對勢力立國?做夢!

  他本就在北魏暗自經營了一批勢力,只是此次事出突然,魏天祈不動聲色,雷霆萬鈞冰雪一片,驟下殺手令他不及措置倉皇出逃,才不斷竭蹶狼狽至此,魏天祀內心裡可謂深恨入骨,一旦有了回國的護身符,一旦大位得繼,他怎會乖乖聽話?

  政治人物的協議約定,本就是狗屁不如的廢紙。

  他微笑著,在畫捲上看見北魏皇宮輝煌的九和大殿,看見自己黃袍冕毓,高踞王座,架起油鍋,乾炸了魏天祈。

  秦長歌對著層層生波的酒液眨眨眼。

  她怎會真的傻到把這張紙當真?這張紙,本來就不過是她和魏天祀用來互相迷惑的東西,她回去不拿這紙給蕭公子解手就不錯了。

  她要的,就是把魏天祀這條蛇放回北魏,給魏天祈找點麻煩,這點她很無奈的和蕭琛不謀而合,北魏這些年蠢蠢欲動,不住叩邊,兩國交界之地的西梁百姓飽受騷擾,大戰沒有,小戰不斷,以至於邊界百姓棄家而逃,國界周圍,赤地百里,一片荒蕪。

  秦長歌不是善良人,但是卻不喜歡吃虧,所以,在大戰開始之前,得先讓你們狠狠內耗,你越弱,我勝起來越容易,咱百姓死得也就越少,將來注定要受到的戰爭創傷也會相對較輕——就是這個打算。

  見到魏天祀的那一刻,她立即決定了要和他談判,借助這個機會,給北魏添點堵。

  至於何不予,魏天祀想必有過河拆橋打算,可是何神棍如果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配做什麼「半仙」,「法王」?還俗回家抱孩子洗尿布去吧!

  兩人相對微笑,俱都笑得溫良恭儉讓,滿臉的仁義禮智信,如一對美貌惇厚的國寶。

  「什麼什麼?」蕭包子聽說娘被擄走,立時跳腳,「大幫主,你不是武功天下第一麼?你怎麼把我娘給搞丟了?你賠!你賠你賠你賠!」

  素玄悲憤的望天,直欲長嘯當哭,你娘偏心,你也偏心,你怎麼就沒看見你楚叔叔也在?你怎麼就不怪你楚叔叔把你娘放走?你怎麼就叫我賠不叫你楚叔叔賠?

  「賠賠賠賠賠賠賠……」難得蕭包子口齒伶俐,不過但凡撒潑成性的人,據說口齒都是超凡脫俗的。

  「好,我賠!」素玄被無理取鬧的傢伙纏得沒法,就手從懷裡掏出本小冊子,「喏,這個賠你,你要是不要,我就立即收回。」

  普通的黑皮封面小冊子,簡單的四個篆字《瑯嬛秘笈》。

  楚非歡目光瞟過,眼底難得的現出震驚的神色。

  素玄對他眨了眨眼睛。

  被蕭包子纏不過,帶他來的祈繁一眼瞥過,倒抽一口冷氣。

  蕭包子咬著手指,瞅了瞅其貌不揚的小冊子,瞅了瞅神色古怪的素玄祈繁,再瞅瞅楚非歡的眼神,後者的眼神終於令他下定決心,拿過了小冊子。

  楚非歡對素玄看了一眼,眼色中的意味素玄自然清楚,他笑而不語。

  「這是緣分。」他的眼神傳遞給楚非歡這樣的信號。

  楚非歡似喜似憂的仰望長空,最後一隻遲歸的雁自高而遠的天空飛過,姿態蕭瑟而孤獨,他若有所感的,微微嘆息一聲。

  如果蕭溶知道這秘笈是數百年來武林史上排名第二的絕頂秘笈,知道這是千年前武林絕頂奇人瑯嬛聖手的武功精粹,知道曾經為這秘笈,數百年來武林中人前赴後繼蹈死不已,知道這秘笈每一次出世都掀起血雨腥風死傷無數,他一定會覺得這小冊子好燙手吧?

  其實楚非歡多慮了,蕭包子頂多思考一陣,是絕對不會將到手的東西退還的,他一定會要求將這書換封皮,改個名字叫《瑯嬛菜譜》。

  無知的人是有福的,現在,他就隨隨便便把無數人輾轉反側歷經艱辛破家棄財求之不得的重寶,胡亂往懷裡一塞,手指彈彈,很遺憾很將就的道:「好吧……算你賠了。」

  楚非歡卻道:「溶兒,拜師。」

  「嗄?」

  「這是你想要的武功秘笈,」楚非歡依舊在看大雁,「可是你覺得,你字認得全嗎?」

  「哦……」蕭包子恍然大悟,「可是難道你不認識字嗎?你不能教我嗎?」

  楚非歡直接回答:「不認得。」

  蕭包子無奈,悻悻轉身,咬著手指和素玄商量:「我叫你師父,可不可以不磕頭?還有,我叫你師父,你可不可以不要趁機佔我娘便宜?」

  素玄差點沒一口鮮血噴出來。

  什麼叫佔你娘便宜?

  你眼裡我是個什麼?色狼?登徒子?

  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拒絕了多少美女爬我的床?其中有隴西名妓,有隴東頭牌,有富家千金,有江湖俠女……

  素玄那個冤枉悲憤啊……然而看著蕭包子賊兮兮偏又很無辜的大眼睛,這些話哪裡說得出口。

  哭笑不得的想了半晌,也只好再次付之一笑,道:「磕頭本就無所謂,事實上你拜不拜師都無所謂,至於佔你娘便宜,你覺得你娘是那種誰都可以迷昏她佔到便宜的傻女人?」

  他暗自咕噥了一句:「我其實倒好希望她真的是那種傻女人……」

  包子沒聽見後一句,眼見素玄好說話,立刻十分爽快歡喜的叫了聲「師父!」聲音那個脆甜,素玄雖說不奢望他真的乖乖叫師傅,乍一聽還是歡喜,尚自陶醉在「我終於找到想要的徒弟了」的喜悅中,便見蕭包子忽地一個大轉身,撲到楚非歡膝下,仰頭,甜甜蜜蜜又一聲,「乾爹!」

  素玄黑著臉,盯著楚非歡:你什麼時候做了他乾爹?

  楚非歡開始咳嗽——冤枉,這小子嚇死人不賠命……

  一把拎回蕭包子,素玄擺出新鮮出爐的師傅架子,問包子,「什麼乾爹?」

  「公平,要公平……」蕭包子搖晃著手指,笑嘻嘻道:「我娘教過我,要做個公正的人,你們兩個,對我都好,拜了你做師傅,怎麼可以冷落楚叔叔?但又不好拜兩個師傅,只好委屈他做我乾爹了。」

  這是什麼歪理?

  「不好厚彼薄此嘛……對吧?」

  素玄忍無可忍的糾正,「是厚此薄彼!」

  很滿意自己的安排的蕭包子,包子皮厚得幾乎咬不動,哪裡在乎一個成語用錯,得意洋洋爬上楚非歡膝蓋,「被雷到了吧?錯錯有營養,雷雷更健康,我娘說的。」

  楚非歡咳得更厲害……曾經的開國皇后,將來的西梁大帝,你們的風範好特別,將來討伐天下,萬軍戰場之上,如果來一句「雷雷更健康」,是不是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所向披靡的雷倒所有敵國軍隊?

  咧嘴笑的蕭包子,笑了一陣突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哇呀一聲跳了下來,順手抽了自己的小腰帶往腦袋上胡亂一綁,刷的拔出白色小錦袍旁懸掛的前幾日容嘯天送的鯊魚皮小腰刀,寒光閃閃的一掄,在日光下揮舞出一道小型號的七彩弧線,「乾爹,師父,咱們兵發救人去也!」

  一馬當先騰騰騰的沖了幾步,卻沒聽見跟來的腳步聲,包子困惑的站定,猶自不忘一腳踩上一塊石頭一手叉腰,白頭帶在風中飛舞,擺了個很有感覺的POSE方才回頭,「咋不來?救人啊!」

  素玄斜睨著他,「明小俠,敢問兵發何方?先鋒是誰?敵軍幾何?主將何人?」

  白腰帶被風吹著,啪啪的打在玉樹臨風的蕭包子臉上,姿態倜儻而目光茫然。

  目光裡淡淡笑意,給素日蕭散如遠星的神情添了一抹暖色,楚非歡好心的給新出爐的乾兒子解圍,無聲指了指前方。

  轉頭,蕭包子這才發現,前方地平線上,隱隱出現煙塵,接著,一輛精巧的馬車,自視野裡漸漸現出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