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呼,有人在搖頭——據說很多人在應對木懷瑜這個鬼爪時都採用過這一招,想用東西卡住利爪,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而失敗的人無一例外都死了,雖然不知道死的原因,但這招,看起來是最好的辦法,但八成是木懷瑜的陷阱。
這孩子明明很聰明的樣子,看樣子落下石台也是故意的,然而這下不知深淺,聰明反被聰明誤,要倒霉了——
早在秦長歌落下石台,伸手去抓樹枝時,木懷瑜便露出笑意。
他甚至微微放緩了進逼力度,好給秦長歌騰出空來抓樹枝。
他的鋼爪,有個無人知道的秘密。
鋼爪在被猛力塞入異物時會被觸動爪心內的機關,噴射出毒針毒液——要知道但凡想塞東西進爪心,必然要冒險選擇在正面對著鋼爪的極近距離內動手,這個距離,一旦中招,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逃脫。
多少成名江湖垂幾十年的名宿高手,都折在這一陷阱下。
這也是木懷瑜最大的秘密和制勝法寶。
秦長歌果然採用了這個辦法。
風聲裡木懷瑜得意大笑,道:「我這捉魂爪還怕你這個——」
他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右邊鋼爪,並沒有如以往那許多次般,噴射出該噴射的東西。
也沒能啟動機關,將雜物自己推出。
那團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在裡面。
大驚之下木懷瑜急忙以指力推動鋼爪機簧,不想機簧彷彿被什麼東西堵死,竟然毫無動靜!
至此,鋼爪全毀!
而對面秦長歌一聲輕笑,突然一扯髮帶,霍的一抖!
髮帶在風中月色下刷的抖開,斑斕五色色彩瀲灩,本極柔軟的東西,被灌注了真力,看來便如一條鋼鞭。
秦長歌飛身而起,啪的一鞭!
鞭向木懷瑜不使鋼爪的左臂!
翻轉身再一鞭!
鞭石台邊上的樹!
再一鞭!
鞭地面!
霍霍霍霍四聲,剎那間秦長歌以難以目視的速度連出四鞭,除了第一鞭擊向對手,其餘每鞭都打在了別人想像不到的地方。
她半空中翻滾的身子靈巧如一隻美麗的雁,散開的長髮流蕩出優美的弧度,那般翻驚搖落隨意潑染的姿態,令人目眩神迷的風華無限,無數人在那一刻都痴痴張大了眼,目光隨著那身形翻轉而起落,心中模模糊糊的想:如果這是一個女子,那該是怎樣的絕世容華?
台下,台上,那些或沉默或鋒銳,或瀟灑或魅惑的男子,亦目光複雜的看著那身影,月色下有人仰起臉,迎上那一抹清寒;有人微微笑起,笑容宛如日光;有人帶著悵然之色,遙望山巒深處,彷彿想從那裡看見一些不可觸及的往事;有人似笑非笑,輕輕撫摸手中紅燈。
這月夜裡,心深處泛起的無聲潮汐,滅了誰的繁華,濕了誰的心岸?
髮帶為舞,驚世一舞。
不帶女子柔媚之姿,摒棄男子陽剛之烈,擁有中性卻廣大的美,如這輪毫不曖昧的清涼月色般,騰起,翻轉、搖曳、劈落!
木懷瑜以爪為棍,橫擊飛帶!
擊飛的飛帶橫貫長空,秦長歌一個翻身躍上,身姿輕盈若羽,腳踩飛帶,若天女降世,衣袂飄然飛過木懷瑜頭頂。
木懷瑜如蒼鷹般騰起,不能再張開的鋼爪揮舞起巨大的光牆,隆隆推向秦長歌後心。
「嚓!」
極其輕微的一聲。
躍動的火光裡有什麼一閃。
木懷瑜半空中的身子忽然僵了僵。
隨即他有點踉蹌的跌落,卻腳一歪跌入地上一條裂縫!
慘呼聲起!
而秦長歌一笑回首,半空中一翻身髮帶又在手中,反身一掄霍的纏繞上木懷瑜脖子,背對他一勾,硬生生將木懷瑜勾了過來!
橫掌一拉,將呼吸瞬間窒息的木懷瑜摜倒在地,秦長歌扯緊髮帶,在血色月光下,慢慢,一笑。
那一笑睥睨眾生。
台下的眾人,早已和木懷瑜一樣,瞬間把呼吸丟掉了。
這叫什麼打法?
為什麼所有情況都出乎意料?
該噴射機關的鋼爪沒有發揮作用。
木懷瑜好好的突然不動。
那揮空的幾鞭子,更是不知奧妙。
只有寥寥幾人,看清了從秦長歌偽裝栽落石台後的剎那戰局。
只有更少的人,才弄明白了那鋼爪的奧秘。
早在秦長歌劃斷靴尖黑絲,第一次試圖搭上右邊鋼爪卻被木懷瑜摧毀時,鋼爪便被秦長歌盯上了——那黑絲完全是假象,關鍵是要將那白白的東西送入鋼爪,那個東西很有黏性,進入鋼爪後黏附其內,隨著鋼爪不斷開合,漸漸被拉開得到處都是,黏滿堵塞了鋼爪內發放毒針毒水的機關孔眼。
而秦長歌栽落石台,撈取樹枝雜物堵塞鋼爪時,還做了另一件事。
她撈取樹枝樹葉時,袖筒裡滑落一枚三棱刺,被她順手嵌入樹身。
她永遠未雨綢繆,在好久以前的某件事中便為下一件事做鋪墊,以至於沒有誰能摸清她的行事規律,那些潛藏在平平無奇舉動中的細微動作,如浮雲琢磨不定。
隨即她一鞭激得木懷瑜飛起,腳踏髮帶誘使他改換方向,再一鞭抽上樹身,將三棱刺擊飛而出。
方向正對著木懷瑜後心。
木懷瑜哪想到她人在前方背後無人處卻有暗器飛出。
他中刺,栽落。
正栽在秦長歌第三鞭鞭打裂開的地面上。
那裂開的地上,秦長歌剎那間已經撒上一把針。
何謂精準殺人?何謂利用一切條件手段層出不窮的殺人?秦長歌早在前前世,還是十四歲少女時,就曾手無寸鐵,只用山崖上一切事物,就將自己的大師兄逼下絕崖。
區區木懷瑜,何足道哉?
能栽在開國皇后的「自然殺人法」下,他應該覺得榮幸。
特別是那白色的黏物,那是祈繁終於研究出來的唯一一款口味正常的糖,黏性極強,秦長歌和包子都愛吃,打算開發研究成口香糖在風滿樓試推廣,她口袋裡隨時都有這糖。
口香糖使用第一人,木懷瑜好運氣。
將手中髮帶鬆了鬆,秦長歌現在還不想殺木懷瑜,她俯身,盯著木懷瑜終於露出驚惶之色的雙眸,輕輕道:「誰叫你來的?」
一邊問,一邊將木懷瑜拖到樹前,他前方是素玄,右側是蕭玦,左側是自己,後方是樹。
那誰,在我問出答案來之前,我才不給你滅口的機會。
木懷瑜盯著她,嘴唇蠕動。
秦長歌附耳過去,半晌微笑,道:「好,你懂事,我留你一命。」
她緩緩直起腰,環視全場,接觸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一縮,聽得她淡淡道:「你覺得還有比的必要麼?」
木懷瑜臉如死灰,諸人也默然,都覺得到了這地步,實在沒有繼續的理由了,江欽,難道還會是素玄的對手?
熾焰至此,已是大勝。
看著木然不語的木懷瑜,和生出畏縮之態的江欽,秦長歌一笑,橫腳一踢,道:「帶著你的人,滾罷!」
砰一聲木懷瑜偌大的身子被她直直踢飛出去!
卻不是踢向七大門派當中。
而是踢向台下人群,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人們紛紛愕然抬首看著木懷瑜突然飛來,再重重砸落。
只有一個人,並沒有去看木懷瑜。
而是突然側首,看向秦長歌。
那目光似乎很遙遠,但轉瞬便跨越長天到了秦長歌眼底,那目光宛如天涯滄海之上生起的明月,光華滿海,每一橫波蕩漾都意象闊大,綿延無際。
又或是塞上寒冬,冷月清笳裡飛落的雪花,於無盡的暗黑的底色裡,驚心的明亮而又自由不羈,於茫茫黃沙中作呼嘯之舞。
只是那一眼。
這個極其普通,普通得全無特色的男子,突然從一群精幹彪悍也面目平凡的人中脫穎而出,超然人群之外而凌駕風雲之中,看來宛如金光燦爛的神祇。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
突然微笑。
同樣睥睨驕傲,久居上位者抓握風雲萬事底定的清貴微笑。
然後,他退!
完全無視砸向他的木懷瑜,什麼作勢也沒有,突然一拉身邊同伴,箭似的向後彈射!
宛如挽在彈弓上被射出的飛石一般,急速倒退!
砰一聲他速度極快的撞上院牆,再毫不停留的消失在那個巨大的洞中。
他退得令人難以想像的快。
然而對於早有準備的人,再快也沒用。
蕭玦和楚非歡,在秦長歌「滾罷!」開口之時,各做了一個手勢。
蕭玦豎臂一揮!
楚非歡彈出煙花。
院牆外的凰盟屬下,和掩在院中的侍衛,依次將暗令傳出,一里地外的善督營,齊齊出動。
遙遠天邊忽有華光閃耀,隱約有鳳唳之聲。
白影一閃,清越長嘯滾滾而過天際,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耳側好像突然起了一陣風,還不及回首,便見石台上座,一直安然端坐觀戰的素幫主不見了。
下一眼,便見空中淡金身影一閃,一人躍上圍牆,單手一掄,一圈金碧二色的光輪如另一輪太陽燦爛顯現,光輪所過之處,隱約有人影不斷撲上又栽倒。
而素玄直如飛雲,直撲那個淡金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