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他遇見一揚手的秦長歌,接住了她拋來的一件物事,毫不猶豫的往嘴裡一扔。
那人單手擊落無數敵人,猶自能施施然轉身,二話不說對素玄便是一掌。
掌力如海嘯,奔騰連環不絕而來,四周起了濛濛的霧氣,那些不斷閃動的影子,撞上那層霧氣,便再也無法接近一步。
素玄單手一劃,手掌白如玉石亦堅如玉石,劃開淡金霧氣,掌力一攏,一團,一揉,竟將那虛無的霧氣揉成金球模樣,手指一彈,金彈子般砸向對方!
呼嘯聲裡他大笑,清朗語聲穿越天際,遠遠傳到遠山之外。
「都不用費心了!這最後一場,是素某的!」
嘩啦一聲人群如潮湧上。
素玄終於出手!
天下第一人和神秘人的絕世拚鬥,又該是怎樣傳說千年的武林神話?
今夜已經產生了太多的神話,何妨再多一個?
很多人激動得渾身發抖,為自己有幸參與武林盛事。
很多人飛快而痴迷的在地上畫劍招步法,被踩了手也渾然不知。
這一夜之後,江湖中湧現了許多走剛猛路線的高手,江湖上的殺手殺人的手法更加奇特詭異,江湖人誕生了以改造武器為生的行業,養活了很多人。
這一夜對江湖的影響,無法估計。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人群湧上。
再蹬蹬後退。
前面撞翻了後面的,後面的正要罵人,忽然覺得巨大強猛的真力逼來,如巨浪當頭,也不禁踉蹌後退,又撞翻自己後面的,而自己後面的那個,準備開罵時又在迎接新一浪的氣浪……
一波一波,如大海生濤毫不休止,沒有人能夠在素玄和那金衣人之外五丈方圓內站穩,到最後所有人都和糖葫蘆一般滾成一團。
最後只得蹲在地上,看牆頭上那兩個人影,絕世一戰。
翻騰起躍,快如極光,淡金玉白光暈中兩個身影的招式幾乎無人看清,兩人所經之處,諸物全毀,隨著他們的快速移動,一截一截的圍牆有如冰雪在陽光之下融化般無聲靜默的坍塌,而落地後,兩人每踏出一步,地上便是一道深長的裂縫,灰塵漫天,全部激射到五丈之外的眾人腦袋上,光暈中兩人塵埃不染,依舊宛如謫仙。
光華太過明亮,遠看去如用雙目直視陽光一般灼眼,有人眯縫著眼,眼淚漣漣的堅持數數,喃喃道:「三百招……三百零一……這天下居然有在素玄手下走過三百招的年輕人……」
地上很快全是裂縫,兩人又戰到樹上,秦長歌負手石台之上,看著兩人之戰,一笑道:「今日熾焰總壇只怕要全毀了,阿玦你可得賠修繕費。」
包子慢條斯理從口袋裡掏出個墨鏡,架在鼻樑上,從容觀看那兩人的拚鬥,漫不經心的一揮手,道:「我負責!銀子掙來是幹什麼用的?花的!」
「師傅拜了是幹什麼用的?幫你背黑鍋的!」秦長歌沒好氣的一拍他大頭,「哪來的墨鏡?」
「乾爹聽我提起這個,用離海黑水晶給我磨了個,」包子擺一個蠟筆小新的POSE,得意,「如何?」
「很好,」秦長歌微笑,等到包子展開一個大大笑容,才道:「很抽風。」
忽有人驚呼:看地面!
眾人這才發現,地面上,剛才那些裂縫竟然不是雜亂無章的,素玄踏出了一條萬字的圖形,而那金衣人龍飛鳳舞的畫了個奇怪的符號。
有人偏頭,用步子去描,喃喃道:「這是什麼怪物?」
秦長歌眯著眼看著那圖形,眼神裡暗潮洶湧。
仰頭去看樹上,更看不清了,只看見樹葉飛射,片片都如飛刀般在半空中旋轉,綠色的塵霧一陣陣激起,再一陣陣消亡,那綠葉飛刀忽成雁行忽成盾形忽成尖刀形,發出凌厲的尖嘶攻向素玄,而素玄馭動所有枝條,忽成網忽成刺忽成橋,變幻萬千而又分毫不讓的回擊過去。
轟!
百年古樹也經不起這般摧殘,在剎那間被剃成光頭後,頹然倒地。
長笑聲裡那淡金人影輕輕一踢,巨木如柴禾般輕巧飛起,他半空一個飛踢,雙人合抱粗的巨樹帶起沉猛的風聲,撞向素玄。
五丈外一個比較接近的武林人士,被那狂風般的來勢帶倒,幾經掙扎試圖穩住身形都徒勞無功,砰的一聲在地上滾滑出好遠,愣是將後背磨得血肉模糊。
同樣一聲大笑,素玄白影一飄,單足踏上巨樹,只輕輕一踏,那炮彈一般的衝勢立止,素玄腿一抬一絞,巨樹比剛才更快更猛的又飛了回去!
那人雙手一掄,一道淡金華光閃過,巨樹裂成千萬碎片!
如月光四面迸射。
哎喲聲不斷響起,一些靠得近的武林人士紛紛被碎片擊中。
碎片猶在激射,素玄雙眉一挑,單手一挽,手掌劃出一道圓環的弧線,他身前突然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發出玉白的炫目光華,生生不息的無聲轉動,四周的碎片,全數被捲入漩渦中,再瞬間化為齏粉。
巨樹一棵棵倒下,再消失。
淡金玉白的光暈如具有神異摧毀能力的月色,照到哪裡哪裡崩毀。
樹倒了,牆沒了,地裂了。
而血月漸漸隱於雲層之後,似也在為這場驚天大戰所驚,不敢驚擾。
天邊隱隱又是一聲鳳唳之聲。
素玄突然仰首。
只是這一仰首的瞬間,金衣人再次飛射後退,掠過長空,一把抓起一人,兩人向遠處鳴鳳山飛馳。
素玄只是那一怔神,立即恢復,衣袖一拂,追了過去。
三人很快消失於眾人視野,快得無人能夠追及。
眾人拚命往那個方向看,隱約只見一點淡金光芒以詭異的速度遠去,而那玉白之色緊追之後,隨即便因為跑得太快離得太遠,所有光點都淹沒在黑暗裡,再也無法辨識。
秦長歌懶懶的坐下來,她不想去追,她的輕功和素玄還有距離,追不上的。
少頃,聽得遠處,鳴鳳山方向,一聲大響。
華光崩裂,有白光起於天際。
眾人紛紛站起。
又過了一會,白影如飛鶴一閃跨越天際,背對著眾人,穩穩落於平台之上。
眾人不知怎的都鬆了口氣,也忘記自己先前的來意好像是來覬覦重寶的了,紛紛欲待上千恭賀得勝歸來的素玄,還有人想要趁機攀攀交情——看素幫主的武功,如此驚世駭俗,能得指點一招半式也好啊,還有今天出手的幾位絕頂高手,大約都是素幫主的朋友吧?說不定也能攀個交情?
素玄卻始終沒有回身,只是擺擺手,自有熾焰幫眾上前應對眾人。
此時他架子再大,也沒人敢叫囂「血洗熾焰」了,強橫至絕的武力,本就比任何輕飄飄的言語都管用。
眾人訕訕退去,面目全非的熾焰總壇在經歷一天一夜的喧囂爭鬥之後,終於回覆寂靜。
夜蟲重新開始輕鳴,風裡有碧草飄搖,全不受剛才摧毀一切的真氣的影響,這世間剛折柔不折,越是卑微的生命,往往越能生存長久。
天邊的曙色微露,清爽的夏風裡,一線陽光照上眾人面龐,熾焰幫眾帶著敬慕驕傲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幫主。
素玄卻只是負手背身而立,身姿挺拔,只是不知怎的,看起來有些沉鬱。
眾人的目光都投在他頎長背影上,包子奔上前去,秦長歌緩緩移步。
「師父你——」
素玄突然晃了晃身子。
輕輕一咳。
「噗!」
爛漫鮮豔的鮮血突然如煙花飛射,撲啦啦在潔白的石台之上,畫了一幅筆致淒厲的梅花寫意。
「幫主!」
驚呼聲中熾焰幫眾齊齊湧上,受傷的宋北辰渾然忘記自己傷勢,第一個飛奔上來,「幫主你怎樣——啊——」
攔路惡客秦長歌,一腳將他踢出丈外。
宋北辰被她的迴旋之力踢得在半空中輕輕翻了個觔斗,毫髮無傷的穩穩落地,瞪大眼睛,他愕然的看著秦長歌,一臉糊塗。
「你,你們,」秦長歌指指梁汾等人,毫不客氣的指揮,「剛才的武林人士,也許有看出你家幫主受傷的,還有七大門派的弟子們,或者會心懷不忿回頭尋仇,你們趕緊去把大門圍牆補補先,莊內防禦要做好,別給人看出什麼,素幫主的傷,我們負責了。」
梁汾立即躬身應命,拉著宋北辰匆匆去了,縱然不認識面前幾人,然而今日一戰親眼目睹,熾焰上下哪還有不感激放心的?真真命令一下,無有不從。
素玄一手扶牆,緩緩回首,勉強笑道:「我的屬下看來很快就要成為你的了。」
他臉色青白,氣息不穩,看來受傷不輕。
楚非歡皺眉,輕輕道:「你少說幾句。」
秦長歌則根本不理他,直接上前將他推倒。
也不看被推坐在椅子上的素玄尷尬的表情,手指一搭已經搭上他腕脈。
蕭玦仰首向天,微微有點鬱悶的懷念當年沙場之上,那個給自己裹傷的少女,也曾這般毫不客氣不容抗拒的將自己推倒。
什麼時候,能再推上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