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蕭玦懷疑這一定是蕭太子給安排的,他存心要他爬牆來著。

  梯雲縱上了牆,角樓裡嗖的便是一排弩箭,來勢勁疾,蕭玦也不敢硬接,倒翻而起一個觔斗避到角樓之頂,遙遙立於宮城之巔,喝道:「是我!」

  侍衛大統領夏侯絕探出頭來,仔細看了蕭玦一眼,愕然道:「陛下!」

  立在角樓頂上的蕭玦,黑著臉瞪他:「你昏了!連我也敢射!」

  夏侯絕撲通一聲跪下磕頭,「陛下恕罪……臣是剛剛接到太子諭旨,說有人會在這個時辰闖宮門,叫臣弓弩侍候著,但有犯我西梁國威者,狠狠射之,臣趕過來看見有人影進來就下令發射了……不知道是陛下……」

  是犯你太子龍威吧?真威風!蕭玦站在高處不勝寒的冷風中,噝噝的從牙縫裡冒火……兒子,你狠!逼你老爹爬牆也就罷了,還逼你老爹翻觔鬥!

  悻悻的從角樓處下來,蕭玦在夏侯絕一路誠惶誠恐的引導下坐上太監們趕著抬來的御輦回龍章宮,一路上太監宮女遇見龍輦都叉手躬身退立道旁,蕭玦仔細的盯著他們神情——一個個看起來怎麼都那麼奇怪?似喜似憂,神情古怪?

  「喂,人到了沒?」蕭太子蹲在龍章宮寶座上,一臉陰笑的問幾個扒著門縫的小太監。

  「快了快了,看見御輦了!」油條兒忠於主子,如實報告敵方動向,一邊拉開一個趴得太近的小太監,「笨蛋,叫你別碰著門!」

  「刀拿來!」包子手一伸,向著老於海。

  可憐的老於海扎煞著手,老淚縱橫的不住搖頭,「太子爺,別玩了別玩了……」

  「玩什麼玩?」包子大眼一瞪,越發圓如珍珠,「我是來真的!」

  「啊!」

  一步跨上寶座扶手,包子橫刀立馬披襟當風,「我記得某人的教導呢,要想讓人記憶深刻,就要來狠的,丫的每次都是我被來狠的,現在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他們了。」

  他嘎嘎笑了幾聲,忽然想起什麼,問油條兒,「一個御輦?」

  「是。」

  沮喪的往寶座上一癱,包子頹然道:「又整不到她……」

  「到了!到了!」

  「啊哈!」包子一聲怪叫,一躍而起,一把從老於海懷裡搶走他死死抱著的那個鯊魚皮小腰刀,霍霍在半空中揮舞了個四不像的刀花,喝道:「哭!哭!都給我死命哭!誰哭得漂亮,等會狠狠賞!」

  「咕咚」一聲,最近剛給太子操出心臟病的老於海,終於再次發作了。

  「龍章宮門也關著?老玩這等把戲很有意思?」蕭玦下了御輦,哭笑不得的注視著大門虛掩的龍章宮。

  夏侯絕擔心的看著龍章宮,正想提醒下陛下太子爺的惡劣,還沒來得及開口,雌雄莫辯的驚慌尖喊,已經嘶聲驚破沉寂的內宮皇城。

  「太子爺自殺啦!」

  「太子爺!太子爺!別!別啊!」

  「救命啊!」

  還夾雜著孩子清亮的童音,「讓開,都給我讓開!我這爹爹不親老娘不愛乾爹拋棄叔叔不理的倒霉孩子!還活著幹嘛?」

  夏侯絕腦中轟然一響,玩大了!

  正待飛奔,身側黑影一閃,奔雷驚電般一個飛身,以從未達到的彪悍速度,如一道黑色颶風般轉瞬便捲入了龍章宮。

  「哐當!」

  龍章宮門被撞開的那一霎。

  沉重宮門上方立即翻倒下一桶泔水!

  「嘩啦!」

  西梁國偉大英明仁厚剛毅俊朗高貴風華卓絕的乾元皇帝陛下,立即成了一個渾身散發著餿味的落湯雞。

  落湯雞皇帝理都不理,帶著泔水的餿味一陣風的捲過來,捲向寶座上那個抓著鯊魚皮小腰刀正殺雞般拚命在自己脖子上比劃的小小身影。

  包子瞪大眼,嗄?一個動作還沒做完,老爹已經捲了進來?雖說計謀得逞,但他飛過來的速度好像也太快了點吧?老爹輕功什麼時候這麼彪悍了?眼瞅著那個泔水四散飛濺的影子將到身前,包子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一旦給老爹抓住,自己也就同時壯烈的成為泔水太子,立時將刀一扔,怪叫一聲,往寶座後便翻。

  可惜已經遲了。

  蕭玦手一伸,已經一把抓住混蛋兒子,大笑著將他狠狠一抱,道:「兒子,爹想你!」

  將小小軟軟的身體一把揉入自己懷裡。

  包子立即成了陰溝裡的泔水包子。

  包子大怒,一把掐住老爹龍頸,拚命搖晃,「你好意思說!你丟下我!你們都丟下我!你們這群沒良心的!」

  蕭玦任兒子那點小力氣不疼不癢的掐,只笑著輕輕拍他的背,「是,是,沒良心,沒良心……」一邊仔細的扳著包子臉細細端詳,「我看看,瘦了沒?」

  他渾身臭氣的,一臉笑容的看著掐著自己脖子的混蛋孩子,眼光裡滿滿都是心疼。

  包子殺氣騰騰的目光和老爹的目光對上。

  老爹眼光,好燙,老爹的笑,好燙,老爹的話,好燙!

  突然崩潰。

  手一撒,也忘記了自己身上的泔水,因為被拋棄積蓄了半年想要好好鬧場的怒氣突然散盡,將近半年日思夜想的委屈立時洩洪決堤而出,包子大力往蕭玦身上一撲,嚎啕大哭。

  「嗚嗚!我恨起來就拚命吃,又胖了!」

  蕭玦噴的一聲笑出來,隨即卻覺得鼻子酸酸,他輕輕拍著兒子,仰首向天,將眼底泛起的淚花逼了回去。

  聽得那頭小豬在他身上哼哼唧唧,拚命的拱啊蹭啊,將眼淚糊了他一肩,猶自斷斷續續抽噎,「你丫……能不能……不要……這麼煽情?」

  無語望天的蕭玦,很憂愁的思考著自己這個民間長大,被秦長歌另類教導方式培養出的彪悍兒子,將來坐上大儀殿金鑾寶座時的模樣,該是個什麼德行?

  想了很久,沒有答案,蕭玦也不再想了,輕笑一聲——無論是什麼德行,他相信溶兒都是最好的,如果他能早早成人,如果將來長歌接受了自己,那麼早點將皇位交給他,自己陪著長歌暢遊天下,飽覽四海風物,該有多好?

  到那時他不會再哭鼻子吧?

  蕭玦輕輕笑著……兒子,盼你長大,卻又怕你長大,做皇帝哪有現在這個彪悍太子瀟灑呢?

  偏頭看看,懷裡的小小身體已經安靜下來,蕭玦愛憐的望著肩頭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安靜的垂著,呼吸平穩——鬧了一場鬧得很累,心情終於平靜下來的包子安心的睡著了。

  小心的將兒子放到榻上,嗅了嗅他和自己身上的泔水味道,有心喚醒兒子去洗澡,一時又捨不得驚醒他好夢沉酣,當下無聲揮揮手,示意太監們退下,給自己準備沐浴。

  洗完澡神清氣爽的出來,卻見包子已經醒了,換了一身衣服,坐在榻上滿面鬱卒的思考,蕭玦過去捏捏他的臉,曉得此時絕不能提剛才的事,因為蕭太子一定會因為覺得很糗而惱羞成怒,乾脆什麼都不說,吩咐傳膳。

  用膳時包子神魂不屬,一副想問什麼卻又發狠不想問的樣子,蕭玦心如明鏡,卻忍住笑故作不知,只顧給兒子親自布菜,「來,吃,吃。」

  包子便目光茫然的將源源不斷送來的堆成山高的食物,食不知味的一口口塞下去,動作機械,表情呆滯。

  蕭玦瞟著他,心裡也在暗罵某個沒良心的娘,不知道你兒子想你麼?居然就能忍心不見,你這比男人還心狠的臭女人!

  吃到一半,吃到肚子已經高高鼓起,包子終於撐不住了。

  大力將銀筷往玉碗上一擱,清脆丁玲聲裡包子大聲道:「我娘呢!我乾爹呢!祁叔叔容叔叔呢!」

  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本來露出笑意的蕭玦臉色微微一暗,隨即笑道:「在太師府吧。」

  「他們為什麼不來?」包子轉頭看他,大眼睛水汪汪。

  「因為你娘臉皮薄,」蕭玦一霎間突然想通了秦長歌的心態,很無奈的覺得自己果然不是個挑撥離間的料,老老實實的給兒子分析他娘,「你娘知道你一定要鬧的,她自己心裡也有愧,不知道怎麼對你交代,所以,溜了。」

  只怕還有怕自己栽倒在包子的淚水之下,也跟著出糗的原因在吧?蕭玦不懷好意的揣摩著秦長歌。

  「溜得了一時,溜不了一世,」包子惡狠狠撕下一個雞腿,邦邦的敲在玉碗上,「我代表正義的小宇宙,遲早要消滅你!」

  蕭玦無奈的從懷裡掏出紙條,「你娘給你的。」

  剛才還滿面幽怨憤怒要將某人消滅的包子,立即目光閃閃的轉頭,「我的?給我的?」

  不理老爹瞬間黑臉的表情,包子一把搶過紙條,展開一讀。

  「啊哈!」

  蹭得一下太子爺就射出了門,老爹的一口湯愣是被他捲出的風給掀掉了。

  「你去哪裡!」

  「太師府!不用等我回來吃飯!」某人胡亂的一揮小胖手,轉瞬消失在殿門前。

  蕭玦鬱悶的瞪著被撞開的殿門——這世道真不公平啊,我又爬牆又翻觔斗又淋泔水又哄又勸,才把混世魔王好不容易安撫住了,你連門都不進,一張小紙條,就能讓他捐棄前嫌自己顛顛奔向你,你你你你,你才是最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