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包子消失的方向,看見一群便裝打扮的侍衛很快的跟了過去,想了想道:「非歡,你的感覺準確嗎?你只是有些不安是不是?那會不會是溶兒?」
楚非歡怔了怔,仔細想了想道:「你也知道的,我的預感並不十分準確,而且很模糊,是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有危險的。」
「那麼我覺得,也許是溶兒,」秦長歌道:「這樣吧,非歡,勞煩你跟著溶兒護他回宮,我擔心那些護衛不濟事,我去看了祁衡就回頭找你,還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楚非歡皺皺眉,猶豫半晌道:「看完祁衡就回來,哪裡也不要再去,我送溶兒回宮後就立即來找你。」
「放心吧,」秦長歌對他展開笑靨,「我身邊一直有凰盟護衛跟著呢。」
她嫣然的笑意綻放在楚非歡眼底,看得他微微一個怔神,恍惚裡那年秋水蘆葦裡白鳥般的女子飛近,驚動了他平靜心湖,引起不斷漣漪,再一次次飛掠出他的生命。
如同此刻,她步伐輕捷的,步出他的視野。
西府大街八角巷,好巧不巧就住了八戶人家。
祁衡買的新宅子,就在最裡面一戶,也是房子最為精緻的一戶。
隔著院牆看過去,一枝桃花斜斜的曳出來,在青黑屋瓦上探出一個精美的弧度,一直垂到黑漆大門邊,枝上桃花繁茂,紅瓣粉蕊,明霞般鮮豔燦爛,襯著門上明亮黑漆,金黃銅環,豔麗喜慶,逼人眼目。
秦長歌順手採了一朵垂到自己頰邊的桃花,笑道:「看不出祁衡這小子,這麼會侍弄花朵,人家的桃花都謝了,他這裡居然還開得這麼熱鬧。」
她身後,幾個凰盟護衛互望一眼,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
秦長歌卻沒看見,輕輕敲響門環,不多時響起腳步聲,聲音聽來卻甚輕盈。
挑了挑眉,秦長歌向後一退,吱呀一聲門扉開啟,一張嬌嫩的小臉探出來,垂雙髫著綵衣,有點害羞的看著門外來人,卻是個看起來不過及笄年紀的小婢。
她不認得秦長歌,卻彷彿熟悉她身後的護衛,連忙一一微笑招呼讓客,秦長歌看了看她,又望瞭望齊整軒敞的院子,嘖嘖搖頭,「滿苑桃花動春色,一袖彩妝喜客心……祁衡這小子,會享受,好福氣。」
一揮手道:「你們幾個看樣子也是常來常往了?那就前院裡先歇著吧,等我召喚。」
眾人笑應了,秦長歌抬腿就向裡走,那小婢上前想攔,被一個護衛悄悄扯住,也就罷了,吃吃笑著,給眾人奉上茶果。
一個護衛笑道:「老爺子呢?他不是喜歡在前院曬太陽?若是有閒,請出來給咱們說說古記兒,嘿!他老人家真不愧當初名滿郢都的說書先兒,如今他跟著女兒享清福歇業了,四季春的生意我看都淡上了許多。」
廚房裡伙伕笑嘻嘻的出來,用墩布擦著手,道:「司馬大哥,不來上一局?今天難得有閒過來,聽書有什麼意思?」
那個姓司馬的護衛笑了笑,他還算是謹慎,沒有回答什麼,只是對秦長歌進去的背影指了指,道:「咱兄弟職責在身呢。」
廚子偏頭對秦長歌看了看,笑道:「祁大爺的朋友啊?倒年輕得很,對了,上次有托你幫我在『衡記』裡直接拿點東燕出產的紅參,可有貨?」
那護衛歉然道:「貨是拿了,只是今日臨時過來,未曾帶得,這樣吧,下次叫人給你送過來。」
「那就謝了!」廚子眉開眼笑,奔進伙房端出幾碟點心,「來,吃,大家吃。」
一邊將顫巍巍過來的一個白鬚老者小心的扶過來,坐到眾人之前。
「老爺子,司馬大哥們難得過來,想著您的書兒,您給說段好聽的?」
「好唻!」老頭子慢悠悠的點著自己的銅煙鍋兒,那東西擦得錚亮,在陽光下閃著黃澄澄的光。
一縷青煙,從煙管裡悠悠散出,與桌上點心冒出的熱氣,騰騰交織在一起,逸入空氣中。
「你這廝什麼時候搞了這麼個舒服的窩?竟然我都不知道!」秦長歌輕笑著敲門,尚未看見祁衡的臉,便開口笑謔。
開門的人一抬頭,明媚鮮亮的一張臉。
秦長歌倒怔了怔,仔細一打量,忍不住撲哧一笑道:「我道是誰,我道那小子神神秘秘的,原來是金屋藏嬌了,四季春聽書聽了這許久,終於把佳人芳心打動了?」
祁衡從床上半坐起來,微紅著臉道:「您過來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好出門去迎啊,這樣子……真失禮,宛翠,過來見過趙公子。」
那女孩子羞赧不勝的上前施禮,秦長歌看她穿錦著繡,身姿娉婷,鴉鬢青青桃腮宛宛,行動舉止間天生一段風流態度,想起當初四季春賣唱時她還有些黃瘦,遠未及此刻風光嬌豔,不由嘖嘖讚嘆,笑道:「果然好花也需呵護扶持,不過祁衡,你眼光確實不錯,不枉了當初對著宛翠姑娘流下的鼻血。」
祁衡的臉轟的一下爆紅,卻又不敢發作,只得訕訕的錯開話題,吩咐宛翠去敬茶,秦長歌一眼看見桌邊一碗剛剛煲好的藥,皺眉道:「你這是怎麼了?我看看。」上前去取了藥碗,輕輕一嗅道:「風寒?」
祁衡佩服的點了點頭,道:「公子您可真是神人,既然您屈駕過來了,在下也就僭越了,想請公子給個脈案。」
秦長歌笑道:「你討了宛翠,果然出息,說話越發人模人樣。」正待伸手去搭脈,卻見宛翠奉了茶過來,秦長歌欠身接了,目光一瞟她的手,指甲瑩潤,掌背肌膚細膩,掌心處隱約可見些繭子,只是中指指節尤其白些,總的來說是一個出身貧苦後期注重保養的女子應有的雙手,秦長歌寬心的接過茶,卻也沒有喝,隨手往幾上一擱,便去把祁衡的脈。
一邊把脈一邊問些日常起居,祁衡一一應著,幾句問下來,忍不住笑道:「公子心也忒細了……」
他突然一頓。
目光裡浮現驚恐之色。
那睜大的瞳孔深處,突然泛出一個窈窕纖細的影子,影子正無聲無息將一柄閃亮的匕首,向背對她的秦長歌後心紮下!
隨即四面都見黑影鬼魅般出現!
驚呼一聲祁衡霍地坐起。
秦長歌盯著他的眼睛,冷笑一聲,看也不看,反手一抓已經抓住了身後女子的手,就手大力一甩,呼的一聲將宛翠整個嬌小的身子都甩了起來,重重砸向地面!
宛翠的黑髮呼的一下散開來,半空中搖曳成一面黑色的旗幟,她咬緊牙,伸手一帶,刷的一下單手展開一個黑色巨網,順著秦長歌的手勢鋪天蓋地的罩過來,秦長歌掄起她的姿勢,倒成了自己罩下自己。
秦長歌立即放開她的手,腳一蹬床榻飛身而退,一閃間已經穿越黑網的範圍,一仰頭她低聲尖嘯,嘯聲遠遠傳遍三進庭院。
然而整個院子全無動靜。
秦長歌身勢如電,即將倒射出門!
吱嘎一聲門突然關上,在秦長歌觸及門檻前那一刻,非常精準的合攏。
砰一下秦長歌後背重重撞上門板,只覺後背撞上的物體全然不像木門,厚重沉實,重若千鈞,那般狠狠一撞,五臟六腑都似要移位。
秦長歌拔出腰間軟劍橫劍一劈,火花四濺裡大門簌簌掉漆,露出裡面烏黑的本色,竟是極厚的生鐵!
秦長歌一怔間便要撲窗,耳中突然聽見軋軋聲響,正從背後發出,心知不好,立即不管氣息未勻,猛的往地下一撲。
奪奪奪奪,四枚練羽飛箭從她身前飛過,殺氣凜冽的狠狠扎入地下三分,左右兩脅各兩枝——剛才如果她慢上一步,現在她身上就要多四個血洞了。
秦長歌籲出一口氣,一個翻滾正待躍起,四面八方突起細碎絞動之聲,嘈嘈切切,帶著森冷寒意和鐵腥氣息,不祥的逼近來。
頭頂,身前身後,地下,同時都在微微晃動,卻又不像地震,只限於這間看起來很普通的屋子。
怪聲裡,宛翠尖聲大笑。
「死心吧!整個這間屋子,就是個大機關,你四面左右的內壁都是精鐵!大羅金仙也逃不出進不來!你就等著被擠死吧!」
她得意的大笑,手扣住了床邊的一個矮幾。
「趙莫言,我們等著殺你,已經很久了!」
秦長歌一個大旋身,旋風般的已經撲過來!
咔的一聲,地面突然翻起,地表那一層青磚齊齊掉落,露出生鐵柵欄,每根柵欄足有兒臂粗,森然立起,頂天立地的豎在屋子中間,立時將秦長歌和宛翠祁衡隔開。
一個觔鬥倒翻出去,秦長歌立即大喝:「祁衡,擋住那個凸起!」
矮幾之側,有四面蝙蝠雕,每個蝙蝠都展雙翼,頭凸出在幾上,宛翠的手,正要落在西側角上的蝙蝠的頭上。
那個角,就在祁衡手側。
祁衡早已因這驚變呆在當地,聽見這句恍如夢醒,伸手一擋,死死按住了那個凸起,怒道:「你出賣我!」